莫阿九从未觉得自己是甚么好人。
否则,当初她岂会一意孤行,让父皇下旨逼着容陌迎娶自己?
否则,岂会在容陌杯盏中下了,只想要一个孩子,以维系二人间情感?
有时,午夜梦回之际,她会木然醒来,只觉此后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只是老天给予她的报应罢了——报复当初那般不择手段的骄纵。
窗外,夜色徐徐淡去,天色已然转亮。
莫阿九睁开双眸,望向门外,满目茫然。
最后一日,她之选择,她根本不知该作何抉择,亦不知……该何去何从。
昨晚,明知那番话有多莽撞大胆,在容陌跟前,提及另一个男人,甚至说出那番话后,心底便已然悔恨,最终只得落荒而逃。
可……到了今日,容陌却依旧毫无动静,恍若……不在乎她同任何人外出一般。
女子心性善变。
心底轻叹一声,莫阿九终究起身,穿上一袭宽松裙裾,安静做了早食,一人用完,便坐在庭院内的木榻上,望着头顶细碎的阳光,神色呆怔。
“若是换血,有何后果?”脑中,蓦然浮现那日她询温林氏之言。
“一夜白头,苍老数十年!”温林氏的回应,无波无澜。
“一夜白头,苍老数十年……”莫阿九轻声着,好久,伸手拢了一下垂在肩侧的长发。
莫阿九,生性跋扈,恃宠而骄,
素来没大没小惯了了,但偏生样貌不甚极佳,勉强清丽可人,唯有一头青丝,当真是如丝绸一般,好生华丽。
这是曾以往,父皇这般道着的。
将太上皇予她的白玉石拿在手中,莫阿九静静摩挲着,一头青丝便白丝,她真的能够忍受吗?
本就在容陌面前自卑的她,又真的能接受变成那般的自己?
心,突然就烦躁了下来,莫阿九眯了眯眼睛,站起身,缓缓出了庭院。
本不知该去往何处的,脚步,却停在了温家门前。
庭院门口,行人冷清,大门紧闭。
莫阿九拾阶而上,大门并未落栓,轻轻义一推,喑哑一声,木门已徐徐打开。
脚步微有迟疑,可她终究还是走了进去,缓缓朝着前方那间古红色正屋走着。
“你休要碰我!”还未等行至正屋前,便听见里面女子虚弱却极为嫌厌声音。
莫阿九微怔,站定在房门前,一动未动。
“自我卧于病榻伊始,你便从未心存救我之心思,你如以往背叛父亲一般,只盼着将我熬死!”温青青的声音,越发的怨恨。
“青青!”温林氏之声,听来分外诧异,夹杂着几丝痛楚与酸涩。
“难道不是?”温青青嘶哑着嗓音喊着,“当初你本就为了莫玄而接近父亲,你让满心忠贤的父亲再得不到重用,壮志难酬,最终郁郁而终,都是你……”
“青青……”温林氏的嗓音越发艰涩,“当初的确是我之过,所以常年青灯古佛只盼你二人一生顺遂……”
“一生顺遂?”温青青讽刺一笑,“而今我瘫于此处,可是顺遂?反是莫阿九,前半生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而今竟还……夺了陌,我此生绝不会原谅于你!”
“青青,你之病,我已在尽力规劝莫阿九前来救你……”温林氏嗓音,已然低至气声。
“尽力规劝……尽力规劝?”温青青轻声着这番话,转瞬蓦然咳嗽起来。
“青青……”
“你滚!”温青青高吼着,“你将这寒毒都传于我身上,却给她那般康健之体魄,为何躺在此处的不是莫阿九?”
门外,莫阿九睫毛蓦然一颤。
她未敢相信,此处门内说出那般狠厉之言的,竟是温青青。
明明以往的温青青,那般温婉可人,柔情似水,即便话中难掩针锋相对之意,却依旧未曾缺了半分优雅,何曾这般……狠绝不择言?
“青青,我此生,对你不起……”温林氏在低声致着歉意。
可听与莫阿九耳中,却是越发可笑了。
温林氏对不起温青青,但此刻却陪在她身侧补偿于她……可她莫阿九呢?她又何其无辜?
既然不喜,当初为何又要将她生下?
“吱——”木门陡然被人缓缓打开。
莫阿九心中一紧,想要逃避
却已然来不及,温林氏站在门口,神色本平淡,却在望见她时,眉目一怔。
索性,便不逃了,莫阿九静静抬眸,好久,唇角扯出一抹笑:“当初,第一个给温青青换血之人,是你吧?”
所以,她才会这般苍老,才会满头华发。
温林氏愣住,未曾言语。
却也无需言语了,莫阿九轻轻后退一步,转身大步流星朝着门口处走着,努力维持着镇定自若。
却终是心有不甘,好生偏心啊,分明同是女儿,一个她可为之付出生命,一个……却忍心要她命!
天色渐晚。
只用了早食之故,莫阿九只觉得自己浑身似都失了气力一般,却还是来到了那熟悉巷子深处的医馆之内。
小厮正在门前拿着扫帚打扫着,见她前来方才匆忙微微弯腰:“这位姑娘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