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原本藏着木盒的手,突然便惊惧般颤抖了两下,神色间,慌张一闪而过,脸色苍白。
下瞬,她方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什么。”她这般回答。
可……她又怎能欺骗过容陌的目光呢,他既已问出来,便是怀疑的,他向来这般聪慧。
然而,即便听见她这太过蹩脚的谎言,容陌竟也未曾戳破,他只是顺着她的话继续道着:“原来……没什么啊。”声音,如同一般。
莫阿九身子一僵,却只觉眼眶似越发酸涩温热,他明明都知道……为何……故作不知!
“莫阿九,今夜,只是今夜,你要不要留在此处?”容陌抬眸,再次开口轻道,声音嘶哑,语气似带着……不似君王般的低低请求。
莫阿九拿着木盒的手,再无可控制,剧烈的颤抖,眼泪,瞬间汹涌,眼前的世界,似早已一片朦胧。
她终是忍耐住了神色见,竟还露出浅浅一笑,她摇头:“不用留了。”她这般说着。
“……”容陌再未曾开口,他们从未有过这般默契,一片死寂。
好久,久到莫阿九心思逐渐恢复平静,她方才启唇:“我先走了。”声音,万般平和。
好久,他们未曾这般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了,自清醒以来,他们似乎总是在针锋相对。
然而此刻,即便是罕见的平和,却都诡异的可怕。
“……好。”身后,容陌低声应着。
那一瞬,莫
阿九终是发现,眼泪早已夺眶而出,滑过面颊,滚烫的灼人。
曾以为……自己的心早已死,不会再动半分,却终是在此刻,如被人剜下一块肉般剧痛。
她不敢望向容陌,只堪堪颔首,而后转身,便要狼狈出逃。
“娘娘……”在门外候着的张嬷嬷,听见开门声轻轻上前,却只望见莫阿九飞快奔离的身影,那身影,未曾有丝毫迟疑,转瞬已然消失在寝宫门口。
“砰——”寝宫内,却蓦然传来一声巨响。
张嬷嬷被吓住,匆忙朝着里面望去。
却看见……本该坐在病榻上的容陌,此刻竟赤脚站在窗前,沉重的木桌,被重重掀翻,桌上杯盏,早已碎成碎片。
那一瞬,张嬷嬷望着这个君王的背影,蓦然觉得,这似乎……也是一名绝望男子罢了。
“皇上,天寒了,您身子还病着,快关上窗子吧。”她终是上前,轻轻道。
可那个立于窗前的男子,却一动未动,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直直望向窗外不远处。
天,真的寒了。
容陌微微眯了眯眼睛,这场雨,落得这般不应景。
他从不知,原来……他与莫阿九,也可以这般平和,可是……他却宁愿那个女人如以往般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
因为只有那般,他方才可以以命令之名义,将她困在身侧。
当她终于平静,他方才发觉,原来……他连回绝,都难以道出口。
雨夹杂着风,似越发的寒了。
容陌依然立于窗前,隔着一片朦胧,入目那巍峨皇宫,心底蓦然寂寥。
“终有一日,容陌,你会知道,坐上这皇位,你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逼宫那日,莫玄曾这般对他说。
他却嗤之以鼻,而今……他信了。
蓦然,他的眸微微一僵,望着那一片朦胧外,蜷缩的身影,身形微微晃动。
……
莫阿九未曾上得轿撵,事实上,待她跑出养心殿后,她也不想再回去,令那些人送自己出宫了,她生怕会生变故。
于是便任由这初冬的雨打着,身形单薄又如何?她可是连鬼门关都闯过的人呢。
只是……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变了。
她曾以为容陌恨她入骨,岂会因着自己的死而心生痛楚,却原来……他也非对自己那般绝情,如他所言,他恨她,但……谁又说,恨不是一种深到骨子里的情愫呢?
她以为,分别都应该是撕心裂肺的,可是……真正的分别,却原来都是这般寂静无声的。
她以为……自己再不会为那个不爱她、伤她极深的男人落泪心痛,可……当寒雨飘落她身上,她的情绪,终还是崩溃了。
绝望,痛苦,悲戚,懊恼……
那么多的情绪一同涌上心口,几乎将她挤压的喘息不上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是她,要承受这些,她其实……只是
想要幸福罢了,这是每个人心之所想,从不过分。
可为何……她这一世,却要经历诸多苦难?
还有桃夭……她从未提及流产一事,她在保护她,她知道……可是她呢?
她真的是天煞孤星吧,她这样的人,本就应该孤独终老的。
突然便身心俱疲,雨势渐增。
莫阿九缓缓蜷缩到一旁的屋檐下,白玉石台阶,早已被雨水冲刷的干净,她便躲在角落,风吹雨斜,落于她身,一片凄寒。
父亲曾说,要她好生活下去,只消一时快活便可。
然如今,她方才发现,活下去,原来才是最难的。
孤身一人,即便或者,又有何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