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女攻略》6
八月县城下了几场大雨,山海关往北没蝉鸣,夏天浇湿了也很快重新燃烧起来,金珉奎追人追得很慢热,偶尔一起吃饭,徐茗好跟他隔一张桌子对着,除了往下咽东西不怎么开口说话,只是认真听金珉奎讲一些小事,好玩的就会笑起来,多数时候不是笑内容,笑他说话有点抑扬顿挫,很像小狗抱怨下雨天。
也会提起一点高中时代,已经是十年以前,默契地不提不够美丽的部分,也不是为了找共鸣的那种方式,只说校门口卖冰水的三轮车很久不去了,以前你买的那家烤肠换了老板,班主任年前生病问起你过得顺不顺,他问得不好,应该问幸不幸福。
徐茗好在他的话里就会想起学生时代,其中足够值得的回忆依然还在,她低头扒拉了一口米饭,说那时候年纪太小了,不懂事。
她有一个很漂亮的发旋,墨色的长发不松不紧地盘起来,有一点怕冷风因此披着一件衬衫,说这话的时候像对站在山脚看一面秃山坡。
金珉奎没接话,拣了盘子里最后一块排骨给她,说有点晚了,等下我送你回家。
徐茗好家还在上学时住的老小区,挨着前几代赖以过活的国企化工厂,这几年没什么人了,天黑后静而暗,她沿着大院散步时候听见天上乌鸦盘旋的叫声,绕过路口鬼节烧纸的灰烬堆,回家前抽完了两根烟。
以前金珉奎偶尔会和她一路回家,推着自行车在冰上打出溜,没什么话可讲,徐茗好落他一步摁打火机玩,直到分叉路口就说再见,金珉奎看着她走过两个路灯,在冷风里拐进反方向。
高中最后一个新年,金珉奎有过一次站在她家楼下,是唯一的一次,徐茗好站在三楼阳台上往下望,看见他扬起来的面容有点泛红,因为寒冷也因为紧张,和她隔着一场小雪等敲钟。
金珉奎手上的礼物盒落了雪,终于在烟花冲上天空那一刻,徐茗好清了清嗓子叫他,说我现在下楼吧。
那时候她只穿了一件校服外衣就要转身,金珉奎用力摇了两下头说不用!我放在你家门口。
如果喜欢就留下吧。他笑起来,说但是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
小地方其实没什么地方适合约会,很多时候就是徐茗好等他干完手里的活,走一个路口找个路边摊,点两碗凉面,坐两张红塑料凳子上分一瓶啤酒。
偶尔听见摩托车开过去时的引擎声,金珉奎会侧一点身给她挡住扬灰,说哪天带你去兜风吧?徐茗好慢慢吃掉筷子尖上一点香菜沫,很小声说好。
周五下午店里人少,金珉奎锁了门拎着两个头盔去她家,还在那片阳台底下站着,冲着楼上说晚上天凉,要多穿一点!徐茗好开着窗户,在衣柜里随手翻出以前的校服外套,说知道了!
县城路修得不好,绕城的公路上会更平坦一点,金珉奎和她分一副耳机听蔡健雅,沿着省道312追着日落一直开下去,前罩板里有太阳光即将熄灭的晕影,徐茗好眯着双眼,在那一刻看见了一种突发而至的光明。
你说好死后要火葬,你坐在车后座,你的脸在望后镜里枯萎,像一本十几岁时在应试教育中无论如何读不完的《战争与和平》。
回家路上歌单放到第八个轮回,城区的红灯总是很长,亮一秒灭一秒,徐茗好闭上眼伸手去抱油箱,绕过金珉奎侧腰时很轻但不容忽视,他后背僵得要命,哑声说累了吗?马上就到家。
她没应声只是摇头,把额头贴上金珉奎结实精瘦的脊背骨,在寥寥几条车流里,半晌终于很突然地开口,说金珉奎,我想结婚了。
你娶我行吗。
你能否让我停止这种追逐。
《红色高跟鞋》蔡健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