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拢月的宅子不小。 却也说不上很大。 三进三开的院子,只是寂静无人,大部分的房间都闲置了,不过显然时常有人料理,也不曾因此荒废生草。 虽然第八天阙的建筑,多少因为这经年日久的战火而稍显破败,也沾染了很多不知道是血还是岁月痕迹的斑点。 但总的来说,还算像样。 陈夜一向对住的地方要求不高,因为在没有走上这条路之前,他经历过更糟的,至少如今,他不再畏惧严寒。 陈夜没有往里进,在最外层找了间屋子住下,说是住下,其实也只是修炼了一晚上而已,第二天早早出门。 既然来了这里,总要上城头看看。 九天阙有诸多规矩,唯独不限制上城头,也不限制出城头杀敌,因为人要送死总是有诸多途径的。 死在城头,也算体面。 所以来这里寻死和杀敌,并不冲突,所以那诸多规矩之中,倒也懒得加上这一条了。 陈夜很顺利来到城头。 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血腥味更浓烈,眼前的视野更加开阔,这座满地都是乌黑血迹的城墙之下,是万里焦土。 或许是因为战火,或许是无数人族或者仙族神族的血浸染,陈夜找不到答案,也无意去追寻这里头的缘由。 这里去看那座天空的裂缝时,能够更加清晰,里头不时有一道道身影闪烁不定,或从天而降,或飞天离去。 不像陈夜在蜉蝣洲见到的战场,这里出奇地平静,万里焦土之上,是有许多身影在缠斗的,不过并不慌乱。 城墙上也一样,基本是五步一个剑修,三步一个至尊问鼎,或满身血污沉默着独处,或三五聊得尽兴。 也有一部分人,负责看着战场。 可惜,陈夜没有感受到赵拢月所说的城头上大剑仙的气息,相反,就连证道的气息也感受不多,只有寥寥几人。 对于他这个陌生人,这里的人顶多也就是多看一眼,这多看的一眼,还是因为他格格不入的修为。 这里洞玄不是没有,是很少。 且他们身旁或者隐藏起来在身后的,都有个负责保护他的护道。 若说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这里的剑气了,陈夜觉得格外锐利,以至于风吹在脸上的时候,如同有一把把飞剑从脸颊呼啸而过。 陈夜灵力涌动,轻轻一跳。 便站到了城墙的边缘,下方便是茫茫焦土,城墙很高,矗立在云雾之中,站在此处,如同站在一处山巅。 陈夜也没有傻到跳下去,怀着一种不知道是新奇还是沉重的心思,陈夜沿着城墙缓缓前行,如此怪异的举动,沿途倒是惹了不少诧异的白眼。 往前走了约莫三十里地,陈夜停下脚步,有点好奇地打量起前面的一道身影,是个穿麻布的青年,挎着把竹剑。 此刻正抱着酒壶盘坐城头。 起初陈夜还以为这竹剑有什么名堂,可是看了好几眼,都没有看出什么特别来,因为这真是把竹剑。 随便从路边砍的竹子,随意削了几刀,约莫有了剑的模样,便带上了,给人一种随意得不能再随意的感觉。 当然,陈夜只是多看了几眼,正要绕过这个青年离去,他忽然回过头来看向陈夜,那双眼眸很是奇特。 或者说,瞳孔十分奇特。 并非是纯粹的黑色瞳孔。 而是有着如同年轮一样的诡异白圈,让他的眼眸里外共分为了两种颜色,足足四个部分的分层。 陈夜一愣,对他点头致意。 青年摇摇手中酒壶,此刻似乎已经空了,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你身上带酒了么?匀我一点?” 陈夜想了想,拿出一壶酒递给他。 其实他自己的存货也不多了。 不过只是一壶酒,陈夜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青年也没有要客气的觉悟,接过去便喝,之后咂咂嘴,惊叹道:“不是八天阙方掌柜的酒,也不是洛阳的酒,喝下去平平无奇,但是回甘却极为浓郁,而且有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觉,什么酒?” “米酒。” 青年复述一遍:“米酒?” “是我在江湖上遇到的一个镖师的家酿。” 也亏他没有听成佳酿,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怪呢,原来是一位母亲对游子的殷切,这份感情,是世间最好的酿酒材料也比不上的绝味。” 他又喝了一口,点点头:“谢了!” 陈夜摇摇头:“不客气。” 能有他这么一句评价,陈夜就不后悔送出这壶酒。 能喝出如此细腻的感觉,对方至少是个不坏的酒鬼。 青年也没有再说话,闷声喝酒。 陈夜则是继续往前走。 一直到日落。 然后折返回屋子里头。 第二天复而来此。 走到半途,又见那个青年。 他照旧讨酒喝:“昨儿个那酒还有么?” 陈夜摇摇头:“还有最后一壶,不过我打算留着自己喝,别的酒倒是还有,你喜欢的话,可以分你一点。” “别的酒不行,还得你那种。” “那没办法了。” 陈夜耸耸肩,正要走开。 青年忽然一把拉住他。 “别急嘛,打个商量?” 陈夜叹口气:“不卖。” “别急着下结论,我还没出价呢!” 青年拉着陈夜坐在墙头,“你来第八天阙是参战?” 陈夜摇摇头:“目前不是。” “那就是来见识剑术的了?” “可以这么说。” “那我吃点亏,给你舞剑换酒?” 陈夜径直站起身,“不卖。” 而且为了不让青年继续纠缠,陈夜动作迅速,快快跑开了。 且第二天的时候,还特意绕开了这一段城头,没想到还是让这个青年给截住了,这次死活抓着陈夜,要买他那最后一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