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光觉得,或许是因为她身份高贵,这些家长里短跟她说起来毫无压力。
众人也很有默契的,不会跟她提朝堂之事。
这份默契不知何时形成,也无人提议。
哪怕是新加入的,很快也能融入这份氛围中去。
或许,这就是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吧,不用宣之于口,也能共同维持好边界感。
他们害怕的是,失去这个不谈利益的乌托邦。
今日和往常一样。
她照样坐在主位上,和学生们一一道别。
学生们也不急,有的收拾着画具等物品、有的继续作画,等待上一人从她面前离开后才上前。
而道别的顺序也在无形间遵守了世俗的秩序,跟官职有关。
范世明,如今在户部领了一个五品的官职。
在这个“五品多如狗,四品满地走”的京城,轮到他时,自然就到了最后一两名。
他上前,恭恭敬敬长揖到底。
“当日,微臣有眼无珠冒犯长公主,幸得殿下不怪,今日特来赔罪。”
“不知者不罪。”
秦瑶光微微一笑:“是本宫不欲暴露身份,与你无干。”
范世明起身:“能聆听殿下教诲,乃微臣之幸事。殿下所授技法,闻所未闻,如上天所授天书,精彩绝伦。”
没想到,这个老实人拍起马屁来,如此夸张。
不过,想来也是,如果他只是有能力有才学,却不懂变通和处世之道,如何能最终爬上丞相的位置?
“谬赞。”
秦瑶光跟他客气了几句,范世明便起身离开。
今日淳宁进宫去了,秦瑶光带着人往外走去,主人家跟着一起送她。
对她能来自家府邸教学,主人与有荣焉。
远远的,就看见门外燕长青的身影。
“既是郡王爷来接殿下,臣妇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
这位夫人抿唇一笑,深深敛礼:“臣妇恭送长公主殿下。”
都说郡王回京后,跟长公主好得蜜里调油似的,不论她到哪里,郡王都会来接她回府。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瑶光也习惯了,告辞后,扶着燕长青的手,上了马车。
还有两日就是元宵节了。
她坐在马车里想着:这个春节能平平安安过去也不错,节后,青柏等人就快回来了。
没想到的是,青柏还未回来,霜降却带给她一个消息。
“主子,这几日奴婢把从太府寺摘抄回来的账目重新计算了一遍,发现一个重大问题。”
“你说说看。”
当日,秦瑶光让霜降带着人查账,不过是个幌子。
没想到还真能有收获。
崔永唯有问题毋庸置疑,但他既然敢把账本入库,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不过,她相信霜降的能力。
霜降心细如发,且谨言慎行,她既然开口说有问题,就肯定不假。
把手里捧着的几本册子放到桌子上摊开,霜降指着其中几个条目,认真解释。
“殿下您看,这支漕运船队每年夏末出现,一直到深秋,从江南往含嘉仓里运输粮食。”
她的手指在账册上滑过,把关键条目指给秦瑶光看。
“它隶属于一个叫顺裕的米行,从崔永唯成为太府寺卿后,才出现在账目里。”
秦瑶光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越看,秀眉拧得越紧。
她看出问题来了。
从时间上来看,没有任何问题。
从夏末到深秋这小半年的时间,也就是说先收去年陈粮、再收今年新粮。
但是,没有那个船队,能如此频繁的往来。
从京城到江南,只算走水路的时间,一来一回也需要整整一个月。
这还不包括在码头上耽搁的时间,和收粮所耗费的时日。
而是算他两头都顺利,抵达江南后就早有人把粮食收好放在码头仓库,船只一到就立刻装上,且不会遇到任何意外的情况。
事实上,做生意久了的人都知道,在漫长的路途中,遇到任何意外都不算意外。
这支船队却非常稳定。
从夏末起,每隔一日就会出现在账册上,送粮入库。
要做到这样的频率,也不是不可能。
按三十天来回一趟进行计算,至少需要十五艘船。
霜降指着账册上的入库粮食数量说:“这一趟的粮食,要三艘船同时运输才能满足。”
好家伙,也就是说,要满足账册上所记载的粮食入库数量和周转频率,粗略一算就需要四十五艘船。
这是多么庞大的一支船队!
秦瑶光名下产业众多,其中就包括米行。
虽然没有漕运船队,但也知道在内陆河道上经营的船队,最大的一支也就十多艘船。
假设她孤陋寡闻,可“顺裕”拥有如此之多的船只,不可能从来没有听说过。
霜降摇了摇头:“婢子也从不知晓顺裕漕运。”
漕运并非人人都可经营的,门槛很高,且排外。
除了必须获取官府认可之外,还有靠河吃饭的漕帮控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