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轮椅是黄梨木的,扶手都抛光,两侧雕着鹤,都是用金漆描边的,头上的丹顶越发灼灼引人注目。
这是张嬷嬷交代的。
粗俗人没什么雅好,就喜欢金灿灿的东西。但是有一点挺重要,她知道齐恕喜欢鹤。
世人都以为齐恕喜欢龙,又或者他应该喜欢龙,五爪金龙,腾云驾雾,驱雷逐日,总也高高在上。
可不管龙也好,鹤也罢,工匠们把这副轮椅给齐恕推过去的时候,他看也看不看。
张嬷嬷疼得肝儿颤,背过身偷偷抹一把泪,劝他说,“咱这腿又不是养不好,你先上来。咱得慢慢锻炼着不是?等伤好了,张妈陪你走路,你想上哪儿去张妈都陪。啊,听话。”
陈庆在旁边那张床上也跟着使劲擦了一把泪,然后挤出个笑来喊,“王爷,您就别端着了。见好就收呗,这轮椅你要是真不要我可就抢了啊!嘿嘿,到时候我坐在上头在您面前显摆的时候您可别眼馋。”
“哈哈哈。”张嬷嬷也笑了笑,催他说,“来来,起来来。再不听话我可真给庆子了啊。”
齐恕仍旧躺在床上,眼睛盯着蚊帐顶,死鱼一样的眼珠子转也不转。
“
王爷!”
陈庆咬着牙想爬起来,奈何后背的伤实在痛得厉害,没爬到一半他就重重地砸了回去,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满头大汗地喘着气。
张嬷嬷听见了赶忙过去扶着他,叫他好好躺好。
陈庆却不听,执意要张嬷嬷把他扶起来。
他说,“王爷,听陈庆一句话,咱只要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家底不都还在吗?只要您雄风重振,弟兄们不是说东山再起就东山再起了吗?”
齐恕仍是没反应。
陈庆直梗着脖子盯着那边床上。
张嬷嬷坐在陈庆床边,背对着齐恕又呜咽起来。
看到老人家一把年纪还难受成这个样子,陈庆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渐渐也急起来,“王爷,您听我一句劝,咱好好活着。该吃吃,该睡睡,那老虎还有个打盹儿的时候呢,咱怎么就不能也跌一跤了?关键是……关键是……”
陈庆哽噎了一下,稳住情绪才敢继续说,“咱要是就这么跟孙子似的怂了,认命了,那我哥怎么办?他不就白死了吗?”
陈兴是死了。
那天陈兴他们迟迟没出现的原因不是因为林子太大没找着人。而是他
们一早就被小皇上的人给盯上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来过来的张卫尉领着人从他们后面包上来,陈兴一干一百二十人,一个也没活着逃出来。
兴许是陈庆这番话说动了齐恕。
齐恕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一点点微弱的火焰,紧闭的嘴巴也动了动,似乎是在说话。
张嬷嬷见状赶紧跑过去听,“哎,你说什么?大点声。”
“扶……我起来。”
“哎!”
眼看着齐恕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只是身子有些乏力,虚晃了一下差点跌回去。
张嬷嬷忙去扶,扶住了又笑出了眼泪,抬起衣角使劲一擦,然后欢喜地把轮椅给齐恕推过去,“慢点儿慢点儿啊。”
张嬷嬷作势就要去抱齐恕下来到轮椅上去。
齐恕七尺之躯体居然被她合抱起来。
另一头的陈庆大笑起来,伸出缠着绷带的手示意张嬷嬷停下,“张嬷嬷张嬷嬷,等下等下。王爷三天没吃东西了,你先给他吃点东西垫一垫啊!”
“哦哦哦,对对。”张嬷嬷这才又把齐恕放回床上,一双手高兴地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等着,我这就叫丫头给做顿好吃的来!”
“
我要吃糖醋排骨!”陈庆不顾伤口的疼,大喊着点菜,喊完了才又被痛得趴在床沿上直喘粗气。
“嘿嘿,王爷,挨饿的滋味儿好受吗?”
齐恕没回话。
陈庆又笑起来,“下回咱还绝食不?”
“把你脸上的猫尿擦一下。”齐恕嫌弃地说,“我的兵没有哭哭啼啼的习惯。”
“哦。”陈庆用手背的绷带沾了一下,果然脸上是湿的,这才用力擦了擦,却还不忘小声辩驳,“我就是个侍卫,又不算是兵……”
“崔禧呢?”齐恕问。
“她在哪?”
陈庆被他接连的追问问得有些心虚,既想如实相告,又怕齐恕听了以后刚燃起的火又熄回去,抓走崔禧的那个人他也不认识呀。谁知道现在崔禧在哪里。
要是那个人是皇上派来的还好说,崔禧可能在皇宫被伺候的好好的。可是若那个人是胡未派来的,恐怕崔禧那个丫头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
“她到底怎么了?”
齐恕逼问的紧,急火攻心,咳嗽起来。
陈庆赶紧随口诌个谎,说,“崔禧被皇上给接走了。临走的时候我看见了,张承德张卫尉派人把她绑过去的。这会儿估计在皇宫呢吧。
”
齐恕这才稳下心神来躺好。
陈庆见状,赶紧再给来一针强心剂,说,“王爷,您好好吃好好睡,把身子早些养好了。崔禧那丫头嘴笨,在皇宫容易得罪人。咱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