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们的声音引起街坊们看热闹的闲心,四周漆黑一片的窗子里都心照不宣地点起了烛火……
蒋沉生怕自己的脸被人认出,紧紧抱住脑袋,低声求饶。
“各位娘子!我是万年县不良帅,追缉凶犯路过此地,实在无意冒犯!误会!误会!”
郁金色妇人挥了挥手,老妇人暂且停住了棍棒,郁金色妇人上前扯起蒋沉的头发,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起他的面容。
蒋沉是值夜时临时出门,没穿吏服,没佩腰牌,上身只穿着粗白布的寝衣,的确怎么看怎么像个偷窥妇人们沐浴的变态!
郁金色妇人冷哼一声,“偷窥良家妇人,还敢冒充官差,罪加一等,把他扭送到县廨去!”
蒋沉高声赞同,一心只想着进了班房取了腰牌,自己的嫌疑自然可以解除!
但转念一想,他心下又是一沉——太平坊已经过了天街,归属长安县管辖了!
在这个漫漫长夜,蒋沉被长安县值夜的不良人捆在矮凳上蹲了整整一宿,无论他如何申辩,要求见面长安县不良帅胡升为自己证明,长安县的不良人却推三阻四,冷嘲热讽。
直到天光大亮,白镜等人匆忙赶来捞人,胡升才像刚得了消息似的现身,假装吹胡子瞪眼地把手下兄弟训斥一顿,皮笑肉不笑地替蒋沉松绑,送他出门。
蒋沉一夜之间成了半个长安城的笑话,但案子还得厚着脸皮追查下去,经过小宦官辨认,证实昨夜他拾到的钱囊正是尹忠的随身之物。
目睹了昨天阿娜伊的诡异之举,班房里已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派是坚信“离魂显灵”之说的,以白镜为首,其他兄弟们全部赞同。
另一派是仍然对“离魂显灵”之说抱怀疑态度的——有,且只有蒋沉一人!
既然钱囊是在养颜池外发现的,蒋沉怀疑凶犯打伤尹忠之后曾经一度混进了店中借机脱身,但为保护客人们的安全与隐私,养颜池一向只接待女宾,为不打草惊蛇,他们只得又去求孟得鹿潜入养颜池,替他们打探消息。
“行了,想笑就笑出来吧,不然嘴上的唇脂要被抿花了!”
见孟得鹿一路都强抿嘴唇,硬板着脸,蒋沉请猜到她也听说了自己昨夜“偷窥妇人洗澡”的传闻,正幸灾乐祸呢!
孟得鹿终于忍不住拍着手大笑起来!
“蒋帅出师了,都会探究妆容了,以后就算没了我,你也能独闯江湖了!”
进了养颜池,老妇带着孟得鹿进了内室,脱了彩履,仰面躺在养颜榻上,轻轻为她解开盘着的发髻,用粗齿梳子缓缓梳顺,语气轻柔得像三月春风。
“娘子平日里思虑太重,头皮都紧了……”
“嗯……”
老妇轻手轻脚出去打水,屋内的香气熏得孟得鹿昏昏欲睡,日日在客人间周旋应酬的疲惫也渐渐消散……
片刻后,传来有人悄悄进门,将水盆放在塌边的声响。
接着,一双玉手轻轻抚过孟得鹿的脸庞……
“不对!”
孟得鹿心中猛一惊:养颜池雇佣的妇人要用双手为女客洗面按摩,所以会特意挑选双手绵软多肉,十指粗短有力者,但现在贴在自己脸上的双手虽然皮肤细腻,却纤长干柴,动作中有一种要透过皮肉丈量她的骨骼气息!
她一个激灵坐翻身坐起,下意识抓住了来者的手腕。
坐在榻头是一位身着郁金色衣裙的中年女子,臂弯处绕着一条金银粉绘花的薄纱帔帛,宽约两尺,长度及膝,这种宽幅短款帔帛多是已婚的妇人所用,而未婚女子所佩戴的往往是窄幅长款,长度拖地。
孟得鹿不动声色,继续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妇人,只见她生长着一张长长的菱形脸,颧骨外扩,鼻梁高挑,双唇单薄,以服侍人为生者多半会把眉尾化得下垂,以便在客人面前显得更加谦卑恭顺,但她却把一双眉峰化得像将军出征的战旗一样高高挑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强势和挑衅。
孟得鹿心中有了几成把握:“这妇人的妆容也许一半是性格使然,一半是因为生意需要,做女人的生意嘛,就是要软硬兼施,边吹捧边刺激,很多时候,客人买的不光是货品本身,还有自己的虚荣心和体面,估计,如果有手头不宽裕的客人到她店里买东西,一旦觉得价格昂贵,稍微犹豫一下,这妇人就会马上露出一脸鄙夷,刺激客人的自尊心,逼着对方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而咬牙掏空钱囊的。”
她又假装不经意,轻轻摸了摸对方的指甲,“深闺中娇生惯养的妇人多半会留长指甲,这妇人的指甲却修整得短秃光滑,想必,一来是因为她平时需要经常摆弄胭脂水粉,怕长指甲划坏粉膏表面,二来,是便于拨弄算盘算账。”
在心中飞快地推演算了一番,孟得鹿对来者的身份已有了十成把握:“她一定是富郁庄和养颜池这两家店铺的老板娘!”
“娘子是为昨夜之事来的吧?”
孟得鹿还没来得及张口,那妇人却抢前开言。
孟得鹿一惊,只得装傻,“娘子何出此言?”
郁金色妇人自信一笑,“是你的妆容告诉我的!凡进入养颜池的女客都要先洗脸,再用各种养颜药粉敷脸按摩,所以进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