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爷子现在还能记得一点那人当时的风采。
百余年过去,他未再见过那样的人。
那人在她住过的那间房里驻足,出来时见到他,就问起了他。
得知他是她带回来的孩子,他对他的耐心似乎好了很多。
他在别院暂住了下来,见他正是读书识字的年纪,教了他识字。
他告诉他们他姓连,他和别院里的人唤他连公子。
连公子?
水乔幽想到了一个名字,“连逸书?”
“正是。”
傅老爷子点头。
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叫做连逸书,最开始他们并不知晓。
水乔幽默了下来。
若是他,的确称得上风流蕴藉的翩翩公子。
她没再问话,示意傅老爷子继续说。
连逸书在那里住了半个月就离开了,他们当时都以为他不会再来。
没想到,隔年的冬日,差不多是同样的时节,他又来了别院,并且同样住了半个月。
到了第三年,也是上元五年,临近冬日,他开始期盼着他的到来。
可是,那一年,连逸书没有来。
过了一段时日,他从其他人嘴里听到,西都破了,大邺亡了。
西都城破,天子被杀,整个天下都乱了。
那些叛军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其他地方纷纷又打了起来。
曲城偏远,也没能逃脱被争夺的命运。
临近年关,整座城里,却没有欢声笑语。
别院里的其他仆人,听到水家的人都被叛军杀死,害怕受到水家牵连,陆续逃散,只有那对管事的夫妇年纪大了,又无儿无女,感念旧主恩德仍旧留了下来,他除了那里无地可去,也跟着留了下来。他们紧闭大门,不敢随意外出。
不幸中的万幸,大概是那座宅子偏远,没有人知道它是水家的私产,外面闹了半年,他们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半年过去,曲城被后来的青国军队占领,其他势力退出,城里终于稳定了一些。
各家各户开始出门走动,他偶尔出去帮那对夫妇买点日常所需用品。
在外面走动了几次,就从众人的嘴里,听到了当时西都的惨状。
据说,西都城破之后,西都城里的皇族宗亲,贵族重臣,不愿归降的,全被叛军屠杀殆尽,西都城里血流成河。
他知道那位连公子,也来自西都。
这让他以为,他不会再见到他了。
到了暮冬,一日大娘出门准备买菜,却又在别院门口见到了他。
连逸书如先前一样,在别院暂住下来。
过了几日,他去给他送茶,见到他在作画,创作已接近尾声。
画上画着一位少女,站在一株盛开的梨花树下吹笛。
见到那画上的人,他骤然想起脑海里那张只剩眼神的脸。
再看她手里的握着的玉笛,他确定他画的就是那位收留自己的大将军。
那幅画后被连逸书挂在了他暂住的那间客房,他每次去给前者送茶时,都能见到。
久而久之,他重新记住了画里人的脸。
连逸书在别院暂住的日子,仍会教他识些字,后看他对学武也有兴趣,也教了他一些简单的招式。
这一年,连逸书和先前一样,在别院一连住了差不多半个月,直到腊月十四才离开,离开时,他带走了那幅画。
他们见他每次都是这个时候走,以为他是准备回去和家里人过年了。
此后每到暮冬,连逸书都会在同一个时日过来,住上一段日子。
过了两年,他知道外面大家都称传道授业的人为夫子或者师父。
冬日里,连逸书再来时,他便大着胆子问他,他可不可以喊他师父。
连逸书看着他沉默了一会,他以为是自己唐突了,打起了退堂鼓。
连逸书则告诉了他,他教他的都是水家的武功,当不起他的师父。
他细想他的话,后来他好像明白了,他是因为她才会教他识字习武,对他另眼相看。
他有想过,照他那样说的话,他是不是可以算做她的徒弟。
但是,连逸书当时没说,他也清楚那有点妄想,亦没敢问出口。
可他知道,他这一生,已经承了她很大的恩惠。
连逸书虽然不愿做他师父,但是仍旧会像以前教导他,对他的学问武功都很用心,对他颇为照顾。
他每年冬日都来,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画一幅她的画像挂在房间里,走的时候再带走。
他们一直在变,画像里的人却永远年轻。
连逸书的这种习惯一直持续到傅老爷子十六岁那年。
那一年冬日,连逸书没再出现。
这让他有些失落,想起前一年连逸书是带病来的,他心里更多的是不安。
然而,他除了知道他姓连、来自西都、是恩人的友人,对他其余的事情一切不知。
他不安,也无法打探他的消息,只能在别院等待。
这一等,就是两年。
两年后,忽然有人找到了他,与他说起水羲和,与他说起连逸书。
这章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