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韫话音落,刑堂内便静下来。
各人的呼吸,忽然竟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赵韫额头紧贴于地,纹丝不动。
赵怀侧着身、偏着头,嘴唇微张,震愕且茫然地,愣愣看着赵韫。
她这个阿姐,身形生得娇小,平日里刮一阵大风,她都忍不住绕过去替她挡下。
然此刻见她跪地稽首,那一方脊背,竟丝毫不显瘦弱,反而因绷得笔直,看起来似乎分外有力。
赵怀陷入恍惚。
先才赵韫同明光说的那些话,于是一句句重现于她耳畔。
她突然分不清,究竟是她从未真正认识过阿姐……还是她的阿姐,在短短一夜间,脱胎换骨、性情大变。
明光自是最先反应过来。
但她没立即出声,而是同那两名龙骧卫挥了下手。
二人会意,拖着赵麟的尸首退了出去。
这时,赵怀也回过神。
不过她仍说不出话来,只一动不动地,继续安静地看着赵韫。
明光迈了两步,走到赵韫身前。
弯下腰,握住她的手臂,扶她站了起来。
然后转向赵怀,扬起抹笑:“你也起来吧。我更喜欢,旁人同我一并站着说话。”
赵怀这才抬头,却略显呆愣地默了几息,似是在回忆明光所言,几息后,方听懂她说的话,终于站了起来。
但站在原地不再动,不知为何,看她那眼神,竟似乎有些胆怯,不敢靠近赵韫。
明光暂也不管她,收回目光,松开扶赵韫的手,后退一步,问道:“你方才是说,你不聪慧?”
先才夺剑杀赵麟,又说了那许多话,其实算得上耗尽了赵韫所有的勇气与力气。
故而此刻的她,并不比赵怀清醒多少。
愣了一下,才对着明光点了点头。
明光又绽一笑,忍不住反问道:“你确定?”
赵韫微微抬了下头,启唇欲言,却又无声,脸上露出困惑。
明光瞬间认真起来,看着她的眼,道:“赵韫,你很聪慧。不要妄自菲薄。”
赵韫顿时又愣。
但那双泛红的眼中,突然浮上了抹光亮,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望侯……”
明光笑,转身走了两步,懒懒往案上一靠,转回去看她:“你说这许多,道是欲拜入我麾下、为我效命,然真正所求,其实不在于此吧?”
她顿了下,但并未给予赵韫回答的机会,而是自己续上,直言道,“你真正所求的,是以你的命、以你往后人生,换我今夜饶过赵怀,保她无恙。”
赵怀瞳孔一张,唇瓣却闭合,登时抿成条直线。垂在身侧的手,亦不由紧握成拳。
赵韫则一下彻底清醒,启唇就要解释,却又急止,坦诚认下:“是。”
而才补充道,“但我也是真心想拜入您麾下,跟随您做事,为您效命!”
在明光的位置,可以将二人神态尽收入眼。
她各看二人一眼,笑容不改:“我信。但在我这,没有以命换命的说法。你的命,便是你的命,你的人生,亦只是你的人生。赵韫与赵怀再亲近,于我而言都是两个人。纵使你本就在我麾下,为我赴汤蹈火、出生入死,甚至救过我的性命,我也不会因你,而包庇你任何犯了事的亲友。”
“我相信你所言并不作假,有真心想跟随于我……但我亦确信,你更真心想因此而保下你妹妹。”
“而我,不会如你所愿。”
明光站直身,不再靠案:“你若想好了,仍欲投效与我,我能够给你一个机会。”
她微顿,眼前划过那瘦弱少年模样,但只平静地道,“观二三事,于我无用。不过,恰于陛下有用。若你能在我处置观三之前,查出观府里暗中照看那对姐妹之人的身份——侯府大门,即刻为你敞开。”
明光重新走到赵韫面前,伸手递出一物。
赵韫垂下眼,微微一讶。
竟是块素净的帕子。
她心中一动,下意识抬眸,不料直接撞入一双明亮的笑眼,瞬间失了神。
明光笑得温柔:“擦擦吧,脸上脏了。”
赵韫忍不住咬住下唇,内心一刹天人交战。
诚如明光所言,经此一夜,她已不想再做那个娇柔乖顺、诸事无能的赵韫,而想跟随明光这道光,踏上风雪,试着往天地开阔处走。
不论能走多远,她都想试一试。
可若保不住妹妹……
自己当真有这个勇气,自私一次吗?
然而赵怀动了。
她终于走近赵韫,像先才赵韫夺剑替她杀赵麟一样,接过了明光手中帕,直接塞进赵韫手里,扬起一笑:“阿姐,擦擦吧。这可是望侯的帕子,洗干净了,能留下来当传家宝呢。”
明光被她逗笑:“那可不必,沾了某些脏污的帕子,扔掉更好。往后,多的是干净帕子能用。”
赵怀于是道:“您说得对。是我一时想岔了……沾了某些脏污,洗掉也不干净。不应留下。”
明光一挑眉梢。
看这瞬间失神的模样,她如何听不出来赵怀一语双关,在贬低自身?
“赵怀。”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