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时候褚川似乎有些疑惑,他犹豫良久,还是揣摩着符云喜欢直来直往的性子直言:
“谷主簿膝下三子本就是谷主簿的血脉,主君为何以后继有人贺其三子易姓?”
符云倒没怀疑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既得利益者往往很难认识到自己受到的优待,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灯下黑。
她反问:“若是姓氏不重要,世间又哪来的养父要求养子改姓之事?”
褚川隐约有所明悟,符云又举了个例子:“若是日后我的子嗣随了父姓,你会愿意辅佐ta吗?”
那必然不愿。
世上哪有继任皇帝跟着皇后姓的道理,甚至不用皇帝,只要符云能占据一州之地成为一方诸侯,就没有孩子随父姓的道理。
而对于谷绍仪,哪怕只比他提前大半月投诚,目前也是他的前辈与同僚,世上从来没有正经官吏入赘的。
且就算不考虑这些,只说等贵贱一语,如今女子议论几句政事都要面临牝鸡司晨的攻击,符云像是会在乎儒家,又或者说周礼造就的男女格局的人吗?
或许他该早些习惯日后与众多女士共事的日子。
褚川微微拱手:“多谢主君提点。”
符云把他的手按下去,戏言:“长乐县上下皆是山野之人,你继续这样拘束下去,小心日后被我们孤立。”
这倒也不至于,褚川摇头失笑。
他在邺城几年几乎把礼仪刻进骨子里,但也只是几乎而已,反倒是符云,自幼长在钟鸣鼎食之家,即使流落在外多年也难掩举手投足的风度,提前四十多年达到了“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
这样天然带着隔阂的人还能让县中百姓在她面前谈笑无忌,足见其亲和,而这也是起于草野的诸侯所必备的条件。
褚川在心里又把新主夸了一遍,第二日便接手了符云做到一半的长乐县田亩统计,而符云也终于腾出手来关心县里的基建项目了。
程复和程方两个日日泡在城外与做工的山胡同吃同住,又及时救治了几个中暑的人,反而意外增加了这些人对长乐县的归属感。
虽然名义上是俘虏,但县里的官吏都和他们睡在一处,吃食上也从未克扣过他们,他们当初逃到山上不就是为了活着吃饱饭吗,现在这两样都达成了,傻子才会跑。
符云同二程打了个招呼,带走了正四处巡逻监督人干活的汲桑。
她开门见山:“前日的水镜你看了吗?”
汲桑不解其意,谨慎道:“水镜无孔不入,哪怕在屋中,也视屋顶如无物,天下怕是无人不可见。”
他现在有点害怕符云,那藏粮的山洞里有多少粮食他心里有数,符云那日却偏偏不让他开口,多出来的不知名细粮混合物是谁放进去的一目了然,更可怕的是那么多粮食居然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山洞里,真的是人力所为吗?
若是以往,他必然不怎么信鬼神之说,但上有水镜现世,下有来路不明的粮食,再加上那隐约的符氏满门被灭只有符云一个人逃出生天的传闻,符云是人是鬼就有待商榷了。
汲桑又悄悄打量了一眼地上的影子,心头的沉重分毫未减,万一这是个道行比较高的鬼呢?
符云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不定还要为他的想象力鼓掌,然而她没有读心术,只是狐疑地揣摩汲桑的态度:“水镜言及蝗灾之事,城外人心如何?”
“尚可,虽有些忧虑,却不算严重。”汲桑老实回答,“他们都说这几年冬日寒冷,若依水镜所言,蝗虫卵必然过不了冬,却又忧心今年冬日过于寒冷致使北胡南下劫掠。”
呦,还会动脑子了。
符云饶有兴致地追问:“这是他们自己琢磨出来的?”
“是两位程娘子说的,我们都十分信服。”
“能择善而从也足够了。”
符云顺着汲桑的话继续道:“北胡确实令人不堪其扰,只是我前些日子遣你去郡城说要修整两关一事亦非托词。县中水渠不日便要修整完毕,我有意从他们中选出一部分身强体健又会说国语的充入军中,与我的亲军一道训练,届时分别前往两关驻守。余下的人中,男子去修筑两关城墙,女子留下屯田种豆,以防万一。”
长乐县募兵的条件现在还在城门口挂着,不说别的,仅仅是减免赋税徭役这一条便足以让人心动,若非李凤说了正式募兵要等到秋收之后,只怕县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汲桑惊喜追问:“不知主君欲募几人?”
“五十人,这五十人的待遇与其他应募士卒等同,故而对品性要求极高,只会招不满,不会多招。”
符云这话说得极重,汲桑接过她递来的纸张,上面写的正是这次挑人的条件。
汲桑看毕苦笑:“主君这要求,还真有些难说。”
“他们从前将长乐县的乡邻得罪了一遍,若是不要求严点,来日吃亏的只会是他们。”
以时下百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不与官府打交道的秉性,若是这些人过不了公示这一关,那只能说明人品太差。
汲桑闻言也只有点头的分,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上次在郡城中郡守说起坑杀之随意,显然在雍国上层中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