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奶奶自己回去的？”顾念锦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身旁的座位，示意他过来坐，“又长高了？”
特意挑的周六放学。
不耽误周扬出去玩的时间，也不打扰顾念锦周日的富太太聚会。
陈兆骑车来的，停在路旁再自己走进来，此时此刻浑身还带着股室外的闷热，格格不入，“对，她说不耽误我学习就走了。”
那天宋晚晚生日，他刻意绕路回家，没想到奶奶正等在家门口。
掏出钥匙开门，手里还拎着那盒猕猴桃，对了好几次都没对准锁孔，他轻声问，“没带钥匙吗，怎么不进去坐？”
陈萍芬搓了搓手，“我这不是想来看看你，一个人住过得怎么样？你妈总想让你搬过去，不想就不想，奶奶帮你拒绝。”
他爸去世好几年了，妈妈也改嫁高门。留下的公司交给了姑妈姑父，说着等成年就还他。
陈兆听着身旁人絮絮叨叨，担心他冷，担心他过得不好，只是去厨房拿了瓶矿泉水过来。
“小昭。”
“嗯？”他垂着头拧开瓶盖，又松松盖上，递给老人。
陈萍芬犹豫着，还是开口了，“你说奶奶对你好不好？”
傍晚，温暖阳光穿过落地窗浸润整个室内，柔软蓬松。心中却像有根纤细的蚕丝线，这时候又紧紧裹住他的心抽动。
陈兆一愣，笑着说，“当然好。”
“奶奶求你个事。”
“你姑妈前几天说公司里出了个什么事，想喊你妈新找的帮帮忙，我想这早晚都是你的，等你成年了，全都要给你的。”
“要不，去和你妈吃个饭，刚好你妈也发信息给我说这事呢。”
如鲠在喉。
“你就当，帮帮你自己。”
“大家都是一家人。”陈萍芬坐得更近了些，粗糙的掌心抓住他的手，越发用力，“小昭，我知道你心里介意。但我们对着你爸坟发过誓的，陈家的所有未来都是你的。”
陈兆沉默着，站起身，他忽然找不到一个着陆点，却也只能说，“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要留下来吃饭吗？”
“不了不了，还得回乡下呢。”陈萍芬一路朝门外走，却又忍不住回头叮嘱了句，“小昭，你别嫌奶奶烦，奶奶都是为你好。”
路灯还未亮起。
这大概过了几分钟？
陈兆看着身前人，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这么高，她又矮了些。
越长大越发现，时间不是什么遗忘过去的好东西，它只是无情堆叠着的筹码。让那些愧疚的感情都翻倍再翻倍。
一切都掺上代价。
付出什么，才能得到什么。
“等会见你周叔叔了喊声爸。”顾念锦打量着自己手上新买的戒指，硕大宝石在灯光下散发出璀璨的光泽，价值不菲，“求人办事总得有点样子。”
“好，我知道了。”
他们又坐了十来分钟，包厢门才被推开。
周凯一脸笑意，“路上堵车来的晚了，小陈别介意啊，我和你好久没见了，我心里也着急得很呐。”
“Hey！兄弟。”周扬跟在身后一脸老实样，只是眨眨眼。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顾念锦穿着昂贵裙装的身影先一步迎上去，语气里是藏不住的亲昵，“扬扬来啦，念书累不累啊？”
她转头颇有些嗔怪，“你也真是，晚什么晚啊，我还说是我们到的太早了呢。”
“陈兆，快过来问好。”
他站直身，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微微鞠躬，“好久不见。”
喉口滚动，单独明了的称呼终于被含糊吐出。
“爸。”
周凯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招呼着大家别客气好好吃饭。
该说的话都说了，周凯饭桌上应得好好的，私下能实现几分也不知道。
顾念锦晚上还约了美容护理，饭宴便早早散场。
天色漆黑。
陈兆忽然想起他爸葬礼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坏天气。
风大，天寒。
陈军摸滚打爬一辈子，好不容易事业有成，享受没几年，又死于心脏病。
顾念锦快哭昏过去。
姑妈姑父帮衬着料理后事。
可惜已经过去好几年，记也记不太清。
花环是一个接一个地被送过来，死后也算风光一场。他胳膊上别着黑袖章，独自一人坐在老屋里守灵。
脑海里还会想起总是叮嘱他少抽点烟，像顾念锦那样连绵不断的泪水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陈兆甚至疑心自己并没有那么伤心，迷迷糊糊一眨眼，摆在供台上炸好的鱼却消失不见。
是被猫偷走了吗？
他盯着摆在正中的那台棺材，抱着手臂又垂下头。
雨滴声越来越大，淹没这一寸天地。
陈兆关上洗手台的水龙头，双手还撑在台边。
抬起头，一愣。
同样的脸。
昏暗光线让这一切都蒙上一股朦胧的幻觉。
宋晚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对上镜子里不变的目光，双手僵硬地停在半空。
她还在擦身上被泼上的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