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御书房
康熙啪一声合上手中奏折,神色晦暗不明,一言不发。
一旁的梁九功悄无声息地上前将散乱的朱砂豪笔挪开,重新换了新的来。
转身时拿眼角觑着站立不动的四阿哥。
四阿哥第一次帮着看折子,这是殊荣也是考验,办得好了是应该,办得过了招猜疑,办砸了极可能从此只能当个太平王爷赋闲一辈子。
如今陛下明显不满,想来不是过了就是错了,端看是哪一头。
“这就是你拟的?”
康熙抽出胤禛拟的条子,反复看了几遍,冷声道:“谁教你的?说!”
胤禛撩袍下跪,跪得笔直,“儿臣有错,望皇阿玛重罚。”
四阿哥到底年岁太小,又缺了指点,看来是要失了帝心,梁九功叹息一声,悄悄给自己小徒弟递个眼色,快去请皇贵妃来。
康熙对上这个话比金子贵,开口就认错的儿子也很无奈,只能自己把话挑明。
“当日虽是你最先进上治理黄河的法子,但也是众臣工商议后,工部户部共同办理。撇开两部尚书侍郎,就是下面办事的官员没一百也有八十,怎么就成了你的问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什么都担得下?”
“儿臣不敢。事出有因,若非儿臣考虑不周也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好在事情发生的早,现在还没进入汛期,但坍塌的河堤确实跟我脱不开关系。”
说着,胤禛又一叩头,青石金砖被磕出脆响,就是门口的小太监都心颤了下,这得多大力气啊。
阿哥诶,您怎么这么实诚!
这个儿子虽小,却十分有主见,上次能主动提出黄河治理方案,这次又主动承认错误,还傻乎乎地想一力承担全部,也不知到底是像了谁。
“起来!”
胤禛顺势站起,起身时还晃了一下。
康熙叹一口气,让人上炕坐到自己对面,细细教。
从六部分职到官员职责,一一道来,末了又拿起他拟的条子丢给胤禛。
“君贤世清,一味的贤德仁慈就会软弱,一味的刚硬强制就会苛政伤民。你能看清这次河堤塌房的根源在于官员贪渎苛扣民夫,这很好,证明你跟着师傅读的书都没白读。”
虽皇阿玛时常考校功课,却从未谈及政事,至多也是教课的师傅们谈谈古罢了。
胤禛两眼放光的看着如山如天的皇阿玛,从前这样的教导都是太子哥哥独享的,这还是皇阿玛第一次如此认可自己。
对于小四满脸求表扬的模样,康熙自然看得清楚,到底还是个孩子,哪怕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早慧些,也不过还是狗嫌猫躲,管不住也控制不住情绪的年纪。
身为阿哥,那便要承担阿哥的责任,骄傲自满要不得。
“但是,”康熙敲一敲炕桌,“责权分明是你要学的第一课,你说说,这次贪渎中,谁该是首罪?”
胤禛抿唇思索,看似很难回答,实则在想就这么把贾政的名字丢出去会不会让皇阿玛起疑。
“大胆说,错了也没什么,就是朝臣也不可能每次都对,你得学会分辨,有自己的想法。”
康熙的话似乎鼓舞了胤禛,只见他长吁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道:“工部员外郎,贾政。”
说完又低头,“皇阿玛,说到底还是儿臣的错,当日我不该举荐他,都说他是京都勋贵中最清高有德之人,我,我……”
康熙摇头,“你举荐,难道吏部不考核?工部没稽考?”
胤禛知道自己过关了,但抬头依旧一副懵懂模样,“皇阿玛……”
“都说?”康熙眸色沉了沉,“你都听谁说的?”他的小四才多大,就被那群玩意惦记上了?
胤禛半点不看康熙脸色,回想一番玉儿与十三的小动作,掰着手指数,“宫里的太监侍卫,洒扫的宫女,还有来和额娘请安的夫人们。”
“她们提到贾家都说他们家不但祖上有从龙之功,眼下又出了个清贵员外郎,就是那衔玉的公子都聪敏异常,如今已经跟着姐姐读四书了。所以我才觉得他家不缺钱,也不会干那些贪渎的污糟事。”
康熙嗤笑,难得的温和起来,弹了小四一指头,笑道:“人家说什么都信,真成个傻小子了,去岁那股子倔劲儿呢。”
“不过是些传言,开国的四王八公可没一个简单的,到他们的儿孙么,呵~”
个个贪图荣华,与林家,呸,他们怎配与林家比肩。
康熙再度敲一下炕桌,“你记住,为君,不可偏听,更不可偏信。懂了吗?”
胤禛当然懂,系统给他的那些书可没少说这些道理,奈何这种为君之道与为臣之道相去甚远,不是他该知道的。
清楚自己定位的胤禛歪着脑袋懵懂道:“不太懂。”
康熙大笑,说这小子傻吧,他能想到那么多治河的点子,说他聪明吧,偏是个死心眼的。
正说话间,梁九功来报,“太皇太后那边传了话来,张道长进宫来给老祖宗讲经,想要四阿哥一起听听。”
康熙自是应允,放胤禛离开。
甫一出乾清宫,早就憋不住的系统赶忙砸出一连串问题。
【小四,你为何要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