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桢六年春分,当朝皇帝林岳磬在大力推行算学三年后,宣布将其纳入新一年的科举考试。
“这圣上也不知是怎么了,我这算学是一塌糊涂,你说把它加入科举,我可怎么中选啊!”
“谁说不是呢!自从圣上开始推行算学,我爹就没停过给我请算学老师。可你看看,我学了三年,算学夫子倒是一个接一个的换,这题却没几个写对的。这到时上了考场,我大抵是要名落孙山喽!”
谢云昭听到书院的学生们抱怨的时候,正蹲在桥洞下吃着刚从包子铺买来的肉包。闻言,不由得愣住了。
算学!
这东西在现代的说法就是数学啊!
谢云昭从未听说过哪个古代帝王推崇算学竟将它列入科举如此重视的,莫非……?
谢云昭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肉包顿时不香了,草草吃完便出了桥洞,快步走到府衙的告示栏前。
告示栏前人头济济,不过大部分都是文质彬彬的书生向前不断探身。
谢云昭还未进到告示栏前,那一道又一道的哭喊声已不绝于耳。
“为什么?为甚要考算学?皇上这是不给我等平头老百姓出头之日啊!”
“算学夫子何等难找?我家中所有积蓄都抵不过算学夫子半年的束脩,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一道极为悲愤的声音从大街上传来,那声音过于凄厉,在公告栏附近的人都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谢云昭也不例外。
只见那是一瘦弱书生,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布衣,大体上虽看着还算整洁,但随着他大声的呼喊叫嚷和那癫狂的动作,能看见他里衣已是打了多道补丁,想来定是全家的积蓄都拿来供养这读书人了。
“你说皇帝是不是发了疯?啊?是不是?!”
这书生不断嘶吼也便罢了,竟还哭天抢地地抓着旁边围观的路人一个个咆哮。
眼见得他已经要开始打砸旁边的商户了,这时府衙大门突然大开,从中走出两列衙役,将这发狂书生按在府衙门口。
一道低沉中带有些压迫的声音从衙役中间传来。
“圣上御令,若算学新政有人胆敢违抗或寻衅滋事,斩立决。”
瑾州知府陈韦鸿从衙役让开的路中缓缓走出,口中所说的话却让人不由得胆寒。
谢云昭将这些看在眼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斩立决?这书生只是在这山高水远的瑾城叫嚷两句,竟直接斩首?这皇帝也未免太暴戾了些。
四周围观的百姓虽碍着知府陈韦鸿的威严不敢大声叫嚷,但仍是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皇上为何对这算学如此推崇?这算学又不能当饭吃,最多能记个帐也便罢了,竟真列入科举了?”
“这书生只不过是癫狂了些,又未伤人性命。关进牢里蹲几年大狱便是,怎得直接斩首了呢?”
“咱们这位陛下自登基以来倒是位仁君,瞧,这么几年税赋涨的也比之前慢了呢。只不过这条御令也太过了些……”
这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仅谢云昭听见了,陈韦鸿也听见了。
陈韦鸿轻叹了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虽是对押着书生的衙役下令,但定是对围观的群众宣告着什么。
“圣上亲下圣旨,我们大桢子民不得违抗。既然这书生公然在府衙前因着算学新政闹事,本官也只得遵令行事。”
陈韦鸿说着话,眼光却是投向告示栏那里被吓傻了的书生们。
“从今以后,算学新政便依律执行。望我瑾州子民,从此记住教训,莫要再犯。”
说完,知府陈韦鸿便示意手下带人走向菜市口刑场,准备行刑。
见这情形,方才还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谢云昭也沉默不语,静静地被人流推着走到了菜市口。
此时知府陈韦鸿坐在临时搭建的刑桌边,准备行刑。
而那书生被衙役押送到断头台前,看那神情俨然一副被吓傻的模样,头也向下耷拉着,就像已无生机了一般。
陈韦鸿正欲朝刽子手下令,突然想到了什么,缓了缓神色,对书生轻声道:“马上就要行刑了,你这死罪不祸连家人,不若将你的姓名报上来,有什么遗言嘱托家里的,本官也可为你跑一趟呐。”
那书生闻言,缓缓抬起头,已是满脸悲怆。
“草民于大桢四年考中秀才,本应参加明年的秋闱,依草民夫子之言,不说一鸣惊人,大概也是要中举的。”
说着,这秀才的脸上已满是泪痕。
他又似是在回忆些什么,但很快神色坚定起来,邢场中的身影跪得笔直。
他昂着头,似是对自己,也似是对围观众人喊着:“草民自知贱命如草芥,所犯之罪不敢连累亲友故交,故而不愿报上贱名污了诸位尊耳。跪请诸位莫要牵连我家中老小,草民在此,拜谢!”
此时刑场众人皆静默不言,就连行刑官陈韦鸿也不禁掩面。
这书生可是个秀才啊!不说以后能否中举,即使落选,那也读过不少书,最不济做个状师或者账房掌柜的那也是绰绰有余啊!
如今,就因着闹了几句话,就直接被斩首示众,这实在是威慑住了围观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