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值房,谷雨反手将门带上,张目四望。
天下衙门虽然各有不同,但大体规制却是不敢变的,高邮县县衙修得方正,谷雨打眼一瞧,便也能大概猜出三班六房的方位。县衙里人来人往,他一个快班小吏,并没有引起注意。
正想要向后堂摸去,忽听仪门外纷杂的脚步声响起,谷雨循声望去,却是大吃一惊。
手持利刃的兵甲排成六路纵队,耀武扬威地走了进来,原本忙碌的大小官吏匆忙让开道路。
崔巡检叉着腰站在仪门下,看着手下列队停当,每路纵队约有十余人,加在一起人数已过半百,县衙前的广场本来很宽敞,此刻却显得拥挤了。
崔巡检满意地点点头,见四下官吏避在道旁窃窃私语,提高了声量:“在这儿老实等着,这儿不是巡检司,都他妈给我规规矩矩的,知县老爷已知道了黑山寨山贼的藏身之处,只待他老人家出马,各位兄弟交锋之时不许退,只许退,打出咱们巡检司的威风,为民除害,听懂了吗?”
“懂了!”弓兵们齐声呐喊。
崔巡检享受着如潮的回应:“听懂掌声!”
官吏纷纷鼓掌,以示赞许。
谷雨皱着眉头听他白话,暗道:这位想必就是崔巡检了。他脑筋转得极快,眼见这位将领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联想起樊志华的描述,自然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只是待崔巡检说完,他已是脸色煞白。邓文翰不会自己清缴自己的人马,那么县城中唯一需要出动大批人马的便是潘从右所率兵中精锐。
想必樊志华投诚之后,便将潘从右的下落作为取悦邓文翰的工具如实坦白,只是没想到这邓文翰胆大妄为,竟想要对巡察御史动手。
他悄悄向值房退去,为今之计只能待崔巡检领兵离开,他才能尽快绕路赶回,通知潘从右避祸。
“那个小子!”
崔巡检指着谷雨:“给我过来!”
潘从右将瓢中的水饮了,递给小白。小白咧了咧嘴,一口没喝递给身边的士兵。
小花面露歉意,怯生生地道:“大人,家中没有那么多碗,您多担待。”
“无妨,只要能解渴,乘在碗里或者乘在瓢里不都一样吗?”潘从右常年户外奔波,反不如小白讲究:“但是家中没有碗,你怎么吃饭?”
小花垂下头,支支吾吾道:“昨天打碎了,还没来得及补。”
小白挑了挑眉:“那你今天怎么吃,手抓饭吗?”
兵丁嗤嗤而笑。
小花脸颊腾地红了,头恨不得垂到地底,潘从右狠狠剜了小白一眼:“小花姑娘,你不用在意,这小子说话没个轻重,其实本心不坏。”
小白挠挠头,他确是无心之言,见小花泫然欲泣,好不可怜,心中更加自责:“对不住,对不住。”翻了翻身上,掏出碎银:“喏,我给你赔个不是,这些钱你拿去买几只好碗。”
“不必了。”小花却坚决不受,见那水瓢空了,抓在一名兵丁手中,她走上去接过瓢,向灶房走去。
小白愈发感到抱歉,站在灶房门口:“小花姑娘,您就原谅我吧,我们潘大人规矩大得很,晚上家里的狗都得站着睡觉。”
小花噗嗤笑了出来,她迅速抿起嘴唇:“你...你别说了,我,我原谅你还不成吗?”
“那就谢谢了。”小白见她笑了才放下心来。
灶上是小花烧开的热水,晾得没有原先那般热了。小花长袖过腕,生怕衣裳沾了水,索性挽起袖子,一手撑在灶台上,一手则抓住把手舀了满满一瓢,小白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腕间:“咦?”
小花惊觉,连忙放下袖子,低下头绕过小白,径直走向那名兵丁:“官爷,您喝水。”
小白的目光追随着她,小花别扭得转过身子。
潘从右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小子是出家人,少给我搞些歪门邪道。”
小白脸都绿了:“老爷子,您说什么呢?”
“那你干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看?”潘从右虎着一张脸。
小白努了努嘴:“您误会了。”
潘从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灶房角落中堆放着白瓷碗的碎片,堆叠成小山丘似的。
潘从右皱紧了眉头,小白道:“那姑娘腕间有伤。”
潘从右望着小花的背影,瘦削单薄,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小白低声道:“难道说这巷中还有人欺负她不成,从小欺负到大,简直拿人不当人了!”
小白的声音中带着怒意:“我去帮她出了这口气。”
潘从右拦住他:“你问她,她会说吗?”
“唔...”联想到这姑娘的性子,小白没有把握能从她嘴里问出真相。
潘从右叹口气:“她若是真的受了欺负,难道不会跟樊志华说吗,
b咱们自身难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白气道:“这可不像您说的话。”
潘从右沉声道:“我们如今被困在县城里孤立无援,一旦露出马脚,你我寻仇不成,只怕会害了这女子性命。”
“难道就坐视不管吗?”小白气恼地道。
潘从右遥看天际,不理会他。
小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