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郭临的堂弟就是木匠,前些年还专门给京中几个大户人家供应过方桌和木椅。
林老大很快听出不对劲:“前些年?这些年他在做什么买卖?没有继续跟那几个大户做交易了?”
郭临话音一顿,恨不得抽自己快嘴一巴掌,灿笑道:“这些年……这些年因家中长辈身体不适,就搁置了……现在长辈已然康复,完全有时间精力寻活儿干!”
林老大睨了他一眼,见他眼神快速躲闪开,甚至不敢对视,沉了声:“我林家不跟满嘴谎话的人做生意,你若再不说出实情,修缮的工作我怕是也要另找他人了!”
近几年泥瓦匠生意不好做,全靠着客栈掌柜同乡的交情,偶尔介绍些顾客,郭临才能带着手下一帮兄弟在皇都存活。
他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差点就要给林老大跪下。
“我说我说,老爷千万别不用哥几个,家里老小还等着米粮下锅呢!
我堂弟原先确实给京中大户供应过家具,他从小手艺好,能写会画,做出的玩意儿比别家都精细,后来被城南颜府管家看中手艺,给颜家打了两套八仙桌和梳妆台,府中小姐特别喜欢,一连下了好些订单。”
林老大和曹同光默默听着,郭临继续道:“这些单子有颜家自己的,有因闺秀夫人们上门拜访看中堂弟手艺请求订购的,就在全家以为傍上颜家这棵大树,可以赚上一笔不菲收益时,颜府管家突然找上门,让堂弟将造家具的秘方交出来。”
曹同光打断他的话:“木匠是手艺活,又不是点豆腐、酿麻油,需要什么秘方,我看你还是没说实话……”说着伸手捋起衣摆露出军营训练出的腱子肉,就要把人拖出去扔了。
郭临急得都要哭了:“两位老爷,我说的是实话,堂弟的每件家具,小到一把圈儿椅,大到衣柜八仙桌,都会在上头雕绘花鸟,图案精彩绝伦栩栩如生,特别是上头镀的一层黑金漆,夜间能发出五光十色的光泽,白天阳光照射下,折射出绚丽多彩的颜色,所以才入那些官宦小姐的眼呀!”
林老大:“你说颜府抢你堂弟的秘方,为的可是这层黑金漆?”
郭临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老爷!黑漆是我堂弟自己琢磨出来的,雕刻、木工的本事放眼全京都,会的手艺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偏偏他能入了颜家的眼,靠的就是这不外传的本事。
那是堂弟一家立身之本,怎么可能愿意交出去?自那日拒绝管家后,不但颜府的订单退了,连跟颜家关系好的几个大户人家也纷纷退订,堂弟气不过闹上门才知颜府出了外贼,偷走颜家小姐一套价格昂贵的头面首饰,管家指认说在堂弟家中看到过。
官府来人一查,人赃俱获,不等堂弟辩驳,立刻有府衙人抓他入了大狱,我大伯大伯娘用尽一生积蓄疏通官府才免了死罪,改判三年,上半年刚从大牢出来。
堂弟手艺依旧,只是再也没人奔着他的技艺上门了。”
林老三:“一个从牢狱出来的罪犯,不管雕工多好,成品多精美,自是不会有人愿意买他手上的东西。”
曹同光:“这只是你一面之词,如何证明你堂弟是被人诬陷?颜家世家大族,颜老爷三代进士,对下极严,说出去谁会信?”
郭临直接“扑通”跪倒在地:“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谎言,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男人字字泣血,七尺高的汉子哭成泪人,让人不忍质疑。
曹同光:“京中文武之家如此多,你为何要求到林家?我兄弟前些日刚被封了五品武将,颜家却在是京都百年大家族,你得罪不起难道林家得罪的起?”
郭临泄了气,是他太心急了,以为林家深受陛下赏识,又刚到京都可能对朝廷官员并不熟络,想着万一能说动,堂弟一家不至于挤在漏雨小瓦房中,每日为生计担忧。
这下林家说不定还会因为他跟堂弟的关系,怕得罪颜家,连他泥瓦匠的活儿也得收走。
就在郭临认命,等着林老大开口赶他走时,突然听到脑袋上空飘来一阵叹息。
“走吧。”
郭临无助地闭上眼,磕了个头准备带兄弟们离开,就听那道声音继续道。
“带我去瞧瞧你兄弟,只要他有本事,我林家有需求,生意便能做,不管偷盗是真是假,大乾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从牢狱出来的人不配体面活着。”
郭临大喜过望,从地上囫囵爬起来,便在前头引路。
三人坐上马车,一路向西行,洛阳城因为地势原因,东面比西面要高些许,每年雨季或是冬天冰雪消融时,西面的水总是排不掉,久而久之路面上持续泥泞不堪。
但凡有经济能力的人家,都会把房子搬迁到东面,时间一长,京都西面成了平民聚集之地。
好在近些天并未下雨,路上还算干净,只是一路行至几条巷道时,京都城的繁华之气荡然无存,居住在此处的百姓并未比六合镇的人家好多少。
也能看到穿着补丁的孩童们在路上嬉戏打闹,亦或是身怀六甲的妇人大冬天给人浆洗,手泡在冷水中冻出一手红疮。
车辆在一条小巷口停下,巷子太窄,马车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