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笑骂道:“你这老货,听话音就知道是得过她的好处。”
那媳妇知道她看不上那几个赏钱,便也不隐瞒,笑着说道:“说起来还得多亏了周姐姐,若不是周姐姐叫我给林姑娘送东西,我也得不了赏。”
至于她为何知晓林黛玉从不让人手上落空,自然就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上层有上层的门道,下层有下层的路子。
周瑞家的叹道:“当年送宫花那一次,我可算是见识到了御史千金的脾气。有了那一回,我哪敢小瞧她半分呢?”
这回那媳妇就没接话了,只是扶着周瑞家的上车,自己也默默跟了上去,顺嘴岔开了话题。
荣国府人多口杂,周瑞家的送宫花那一次又没有特意封口,自然在下人们中间传开了。
虽然他们忖度着上头主子的意思,都跟着传林黛玉刻薄小性。但是非曲直究竟如何,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
按理说林黛玉是客人,薛姨妈明说了一盒宫花里有黛玉两支,按照礼数自然该是让客人先挑。
只是周瑞家的图省事,不想来回绕路,竟把最后剩的两只给了林黛玉。
说白了就是欺负人家是个寄居的孤女,料想就算明着轻视,对方也只得忍气吞声。
那曾想人家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反把她弄了好大一个没脸。
等回了荣国府,周瑞家的找王夫人复命,恰好碰上宝玉带着宝钗向王夫人请安拜别,准备到梨香园去拜见薛姨妈。
看见她进来,宝玉问道:“周姐姐一大早的,到哪里去了?”
周瑞家的看了王夫人一眼,笑道:“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和女婿,两个人斗气,没人管孩子。小两口争得跟乌眼鸡似的,只好我去劝劝,叫他们安生过日子,别整天拌嘴。”
王夫人捏了颗剥好的桂圆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听周瑞家的说话,脸上微露出满意的笑容,显然是在赞赏周瑞家的反应迅速。
等周瑞家的说完了,她才慢慢把核吐了出来,微微点头道:“不错。两口子之间有什么说不开的?便是偶尔拌了嘴,也应该尽快和好才是,免得父母担忧。”
这话明着是说周瑞家的女儿和女婿,又何尝不是在点双双站在眼前的宝玉和宝钗?
宝玉笑了笑,低着头没有说话。宝钗先是看了他一眼,见他一生不言语,便也假装没听出来,脸上的笑容始终得体。
两个人都装聋扮哑,王夫人心中有些不愉。可念及今日是宝钗回门的大日子,她到底没发作出来,只是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不用在我这里耗着,快去见你们姨妈去吧。”
宝玉这才躬身道:“既然如此,周姐姐且陪太太说话,我们就先过去了。”
说完和宝钗一起下拜,又一起退了几步才转过身去。等走到门口,早有丫鬟打起了帘子,宝钗略略落后了半步,让宝玉走在前面。
王夫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周
瑞家的说:“素日里我就说宝钗这孩子不错,如今果然不错。若是随便换了谁,哪能这般爱重宝玉?”
周瑞家的奉承道:“都是太太眼光好,心里眼里都是二爷,自然要替他物色个四角俱全的。”
王夫人先是得意,片刻后又忍不住叹了一声,有些不是滋味道:“我是一心为了他好,只怕他不领情呢。”
很多时候,父母之于儿女,真的是个很神奇的角色。
一方面,他们对自己儿女的本领或品性根本不了解,甚至没有半点正面的信心;可另一方面,却又对他们的喜恶了如指掌。
若有那开明的家长,只要求儿女品性端正,不做那害人害己之事,其余的都看孩子自己心意。
孩子自由发展,不管将来是大奸还是大善,总之都能取得大成就。
只可惜,王夫人却不在此列。
在她看来,宝玉年轻不知事,容易被人拿甜言蜜语糊弄住,也容易被人使手段圈住。
所以宝玉身边接触的一切人和事,但凡能把关的,她一定要帮着把关;便是不能把关的,她也要安插眼线,让人替她盯着宝玉的一举一动,生怕宝玉做出什么不合她心意的事。
只因在她心中,凡是不合她心意的,就都不是好的。
周瑞家的自幼伴着她长大,对她的心性和想法可谓是了如指掌,自然也明白她想听什么话。
只听周瑞家的陪笑道:“宝二爷还年轻呢,等他将来有了孩子,自己做了爹娘,自然就明白太太的苦心了。太太是他亲娘,疼他都疼不过来,哪里能害他呢?”
果然王夫人听了这话,神情立刻便缓和了,这才有功夫问起林黛玉:“今日你去了徐家,大姑娘是如何说的?”
周瑞家的道:“邻家姑奶奶素来是个明理的,那能不了解太太的苦心?我把话一说她就同意了,还叫我代她问老太太和太太的安。”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更甚,又捏了一颗桂圆放进嘴里,慢慢的把核吐了出来,才淡淡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徐家又是那样,她哪能半点不长进?”
——便是不长进,还能如何呢?
她又吩咐周瑞家的,“记得我库房里还有几匹上好的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