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响声连排齐放,惊起了禅寺廊檐下躲藏的无数鹊鸦,扑剌剌朝着雨幕中斜走,也惊熄了光孝禅寺内外原本纷乱的噪声。
天地万物在这一瞬间万籁俱寂,就连缠绵不息的雨声都为之一滞,只余了一道道如青白釉色的硝烟漫天飞去。
“红夷的枪炮果然犀利!”
金光拊掌叹息,望向满地绽放的血花,而尚可喜的目光穿过雨雾与硝烟,如鹰隼般直盯着远处仓皇扑跌的身影,任由他们他们哀嚎于泥泞坎坷,惊悚于杀机乍现,执拗于伺机逃窜,却面对着逐渐流失的生机无能为力。
在某种刻意的放任之下,他们中的蒙面之人转过身来,杀意万丈地紧盯着铁甲林立的方向,其中冤雠已然结生。
尚可喜目光冰冷地直盯着远处,不祥之气跃然眼前,就连盔甲四周为饰吉祥的轮、螺、伞、盖、花、罐、鱼、肠等佛家宝物,此时都沾染上了浓烈到化不开的肃杀凋零之气,护颈上绣火焰随着他开口熊熊燃烧,彷佛即将亲手点燃这座蕴酿已久的藏火之山。
平南王老迈的身形潜藏在蓝缎盔甲之中,缝缀甲片映着天光隐隐生辉,谋士金光却赫然察觉面前的老王爷已然有所不同。
尚可喜看似脱去御赐锦袍,重新把自己封入厚重的铠甲之中,实则被脱去的是他刻意营造的和善模样,展露出的才当初挥舞着战刀叱吒风云的枭雄气概!
“鼠辈!鼠辈!鼠辈!”
尚可喜仰天长啸,在彷佛天崩地裂的气势中昂然开口,桀骜不驯的意味已经不需要语言来描述,身周铁甲亲卫竦立如林、决然不语。
“今日老夫的头颅就在这里,若有人自认是真英雄真豪杰,任君取之又有何妨!”
嚣张跋扈的话语震耳欲聋,谋士金光也想不到面前抱恙已久的平南王,竟然还能够发出这般虎啸龙吟,以一人之力夺走全场的气势。
可就如他所说,只要武林中人此时还身处光孝寺的军阵之中,那么即便早先征南战北的平南王尚可喜再羸弱不堪,都会是此处独一无二的司命之主,而武林中人再自诩亡命,也只能是徒具爪牙之利的困兽。
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红夷火枪被精心藏匿在禅房中,显然是一处早就布置好的杀局,而埋伏下这处杀手锏的谋士金光正双目放光。
这些武林人士决计不曾见过这样杀机毕现的阵势——这是生与死、血与火、胜与败之间千锤百炼的东西,他金光能活着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此时火枪还在装填,弓弦也因湿水而难控,少数人血气上涌殊死上前,却误踏入了金光布下的第二处陷阱,禅院中有几道龙骧虎步的身影踏雨而来,硬碰上了对手。
嵩阳派的弟子补缺而上,但尚之信背后率先走出两个年轻高手,双目之中精芒四射锐不可当,见到武林高手迎面而来也面无表情。
擦身而过的瞬间,两人后发先至地以猿背取势探出一拳,快如闪电地经背、肩、肘三处以透骨拳击出,随即宛如演练过了千万次的配合,应声打中敌手的风池穴。
更多的对手涌来,两名身穿官服的年轻高手依旧面无表情,大小连环齐出、六路总手齐使,脚底行散双步穿插连环乱步,眨眼间已经势如万钧地击倒了连串敌手。
“是朝廷的高手!小心!”
几人见势不妙准备后退,却已经被一名同样官袍的老者带人阻拦,手底大力鹰爪运气推拉,随手便将几人的关节抓碎,随后一掌拍在喉咙骨上,只留下一具具捂住咽喉瞪大双眼的尸体。
武林人士的两翼被擒陷入混乱,许多人毫无悬念地被乱刀分尸,而更多的武林中人许多已经吓破了胆,瘫软在地上不得动弹,面前铠甲狰狞、刀枪林立的平南王铁卫化身为不可战胜的神话,具具鹿皮里、青缎缘的甲胃是他们无法匹敌的山岗,往日千锤百炼的武艺在整肃百战的军阵面前,竟然生不出抵抗之心。
此时的杀机已经分明,前有平南王府铁甲亲卫挡路,后有逐渐围拢的亲军掠阵,侧翼又有动如雷霆的红夷火枪手虎视眈眈,极速装填着即将瞄准。
谋士金光点算着时辰,暗用背孤击虚的法门推算量敌,只等最后一道杀局显现,必定将远处的武林人士尽数截杀在场,不就一个活口逃脱。
“快走!往南边走!”
就在此时,忽然有呼喝之声此起彼伏,显然还有人保持着清醒。
他们察觉到了红夷火枪发射之后仍在冷却装填的阶段,看似凶勐的火力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厉害,方才不过是靠着枪炮密集攒射,给一窝蜂的人群造成威胁。
随着清越之声不绝于耳,六神无主的武林人士这才恍过神来,开始跟着蒙面人的指挥以雁行冲阵。
只见几名高手兔起鹘落地振臂一呼所向披靡,阴差阳错地正好撞在了平南王府运兵截击的空虚之处,在齐心合力之下,竟然奇迹般地撞开即将合围的战阵,杀出一条血路来。
“主公,贼人意欲南逃,应当立即围杀!”
谋士金光眼前浮现出当初滚滚黄沙中征战的记忆,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局势囊括于心,献出了最符合当前的建议。
但尚可喜将面目隐藏于盔甲之下,只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