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扶风是郑麒雄的第三子,平日里家中大事儿,都有两位哥哥在前面顶着。
他同郑婉婉一样,也是在宠爱里长大的。
唯一不同的便是,他从小习武,也上过几次战场,在军中历练过。
但终究没有郑扶央和郑扶胤成熟稳重。
尤其是在父亲和长兄面前,孩子心性便显露出来了,之前在鄂州,郑婉婉也没发现他是个如此活泼的性子。
“是吗?”郑麒雄顺着郑婉婉的话说道。
她重重点了点头,“嗯,在西天城的时候,三哥哥也是出了大力的。”
郑麒雄望着郑婉婉笑了笑,这才说道:“都坐下来吧,一起吃饭。”
“我们一家人,好久没有聚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
郑麒雄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还是在担忧远在千里之外的郑扶胤。
如今京中他们郑家已无势力,于郑扶胤而言,便是在孤军奋战啊。
可看看他的其他三个孩儿,又有哪个是过的容易的?
自小便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女儿,流放不足一年的时间,便性情大变。
从一个只会靠在他肩膀上抱着他胳膊撒娇的少女,变成了运筹帷幄、死中求生的烈女子。
郑麒雄一想到郑直波之前给他传回去的信件,诉说他的好女儿是如何一人迎西域羌弥千军万马的,他就心疼。
他的女儿,本是养在后宅,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娇女,如今也变的动不动就要一人赴死了。
郑麒雄拉着郑婉婉的手,放在了自已满是茧子的手里,对郑扶风说:“你知道九皇子领着几十万大军和死士追来时,你妹妹说什么吗?”
“她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诸位今日白白死在这里,是苍生大难,便是轻于鸿毛;我以已身,为诸君挡剑拦马,便是重于泰山。’”
郑麒雄重复这句话时,老泪纵横,手止不住的颤抖。
郑扶风和郑扶央,喉咙滚动,眼中也氤氲着泪水。
“为父有你这么个女儿,荣幸之至。”
“婉儿,今日父亲要告诉你:我的女儿,是天之骄女,护民安宁,受民敬仰。
是千千万万男儿郎,也比不得的。我的宝贝女儿,可坐镇将位指挥作战、安邦定国。
亦可提笔立法、造福苍生,婉儿,这一路走来,辛苦你了。”
郑婉婉所做之事,皆是出于自愿,从未想过要名垂青史,成为大家口口相传的英雄。
道路多艰,无数次死里逃生,她也未曾细细想过所历之事。
如今经父之口说出来,言语间都能感受到一路的荆棘丛生。
郑婉婉再也忍不住泪水,扑进了郑麒雄的怀里,无声抽泣。
一路以来的委屈、害怕、疼痛、无望……在这一刻犹如洪水猛兽,一发不可收拾。
她连声叫着:“爹,爹爹。”
“爹在。”郑麒雄轻轻拍着郑婉婉的后背。
郑扶央和郑扶风两个堂堂男儿,也是抬袖抹泪,泣不成声。
“小妹,日后有大哥在,大哥定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三哥也是。”
郑婉婉眼泪止不住的流了许久,才从郑麒雄手中接过了帕子,将眼泪擦干净。
她又用帕子擦着郑麒雄的衣裳,一边哭一边笑道:“眼泪鼻涕都弄到爹爹衣裳上了。”
“不碍事的。”郑麒雄宠溺道。
站在一旁,听完这番话的颜莫,心思沉沉。
他垂着眼眸,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指甲都快陷进肉里了也不自知。
他竟从来不知,每一次她出手时,都存了死志。
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此行面对追杀,竟动了以身去拦千军万马的心思。
听闻这些,颜莫心如刀绞,此次过后,他再也不要离开她半步了,如此,至少在她无计可施时,自已会是那个可以替她去死的人。
他本就胸无大志,若能为她死,此生无憾了。
“颜莫。”这已经是郑婉婉第四遍叫他了。
颜莫散去心中思绪,抬头应着:“我在,婉姐。”
“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
郑婉婉说着,挪动着自已身边的椅子,拍了拍示意他坐下来。
她向家人介绍着:“爹,大哥哥三哥哥,这位是我和相公在青州偶然遇见的。
他叫耶律颜莫,此前西天城一战,多亏他以一已之力,拦下了羌弥耶律颜烈。”
郑麒雄闻言,神色微变。
但看女儿毫不避讳的介绍他的真实身份,便将顾虑也一扫而空。
“原来是耶律小王子,幸会幸会。”郑麒雄抱拳道。
郑扶央也照做。
郑扶风早已经习惯了与颜莫相处,自是不会这般客套。
“郑将军、大公子,我的命是婉姐救下的,世上早就没有耶律小王子了,只有婉姐的死士,颜莫。”
颜莫这话,也是在向郑婉婉表明心迹。
郑婉婉又不傻,自然知道死士是什么意思。
所谓死士:便是不求回报与恩赐,随叫随到,随时赴死,主人有危险的时候,以命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