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二月,但东北的风雪依然猛烈,尤其是在这统门河一带。
现在,有叫它徒门河的,有叫它“啊也苦河”的,有叫它“土门江”的。
长白山畔,这条河的上游以延吉为界,可沿长白山西麓一条被称为“盘道”的河谷路径通往辽东。在朝鲜那边,这部分地区被称为水上,是东海他塔拉氏控制的地方。
而下游所在的“水下”地区,如今势力盘根错节。
朝鲜咸镜道专门在这一带设了个镜城都护府,那还是从朝鲜世宗年间就开始的扩张行动。在这里专设了六个军镇,试图成为控制水下地区“藩胡”,并且作为进一步向水上地区侵入的前线堡垒。
最近一次受挫是在万历二十七年,朝鲜军队侵入到了盘道一带。他塔拉氏求援于建州女真,朝鲜战败。
本想先继续稳固好水下地区,但海西女真的乌拉部过来了。
原本盘踞在统门河出海口一带的东海女真富察氏已经归附乌拉部,海西女真以富察氏的斐悠城为基础,频频袭扰朝鲜镜城都护府的六个军镇,大家就这么犬牙交错地僵持着。
现在,朝鲜庆源府的领兵将卒听到消息,带着人凝重地看着河对岸的一队人马。
“有多少?”
“大约两千。但前面、后面和侧翼,应该还有人。”
“三千?很多了……是去庆兴府的方向?”
那是朝鲜这“东北六镇”最东边的一个军镇,而那里还有这些年不断袭扰镜城都护府六镇的海西藩胡前线堡垒斐悠城。
“怎么办?像是胡贼的援军,趁大雪过来的。离得最近的就是我们。如果被他们攻陷了庆兴府,再往西攻打都节制使本营,一旦败了,会宁府的守军退回富宁府,我们北面这三镇的后路都会断!”
庆源府守将只是严肃地说:“先报本营,我们沿江盯着他们的动向!”
这样的隔河相望一直默默持续着,统门河的另一侧,这支三千人的军队也很警惕地行军。
“阿珲,他们会不会过河来?”
年轻但壮实女真青年担心地看着仍未解冻的江面,又看了看东北面的群山。
过了锡霍特阿林山,这里就不是他们熟悉的地方了。
西南面的朝鲜军卒犹如狼群一般窥测着他们的动向与虚实,而他们还要担心可能会出现的乌拉部。
“怕什么?”年纪稍大一点的不屑地看了看河对岸的朝鲜军卒,“放心,他们这几年被布占泰打怕了。看到咱们大摇大摆在这行军,只会以为我们是乌拉部的。万一我们只是诱饵怎么办?”
兵行险着,这支三千人的队伍其实是建州女真的。
统领是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还有他的长子诸英和次子代善。统军大将,也是建州女真部有数的费英东、扈尔汉等大将。
他们直接深入到目前由乌拉部和朝鲜互相争夺的统门河下游,关系到努尔哈赤下一步大计里极为重要的一环战略。
“寒冬时节,布占泰没想到富察氏想要归附我们。就算现在得到消息,传回去之后他再派人来也慢了。接应到富察氏的部民,我们就往回走。额其克,要是乌拉部真的来了,您是布占泰的岳父,到时候就要请您劝一劝他们了。毕竟富察氏连斐悠城都不想要了,他们白得一座城和周围地利。”
舒尔哈齐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这一趟过来接应富察氏部民,他的主要作用就是这个。
建州女真和海西的乌拉部目前又回到了“友善”的关系,虽然是归附了乌拉部的富察氏主动来投,但这毕竟属于女婿的势力范围,像是要抢夺他降服的部民。
只能怪他这几年对这些归附的东海女真部族太苛刻了。
朝鲜的边镇将卒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看着这支女真的部队一路赶到了斐悠城,然后与庆兴府的将卒一起围观着。
“……他们要迁徙走?”朝鲜将卒大感震撼,“这座城,他们不要了?”
“也许是他们部族里有大变故!这些藩胡,经常自己打来打去,都是些没开化的蛮子!”
鄙视链到处都存在。
建州女真部瞧不起朝鲜将卒,但朝鲜自诩小中华,文教也很昌盛,当然更瞧不起女真各部。
等他们看着建州女真部迅速收编了几百户富察氏的部民,看着前方只有两三百人护送着那两三千拖家带口的富察氏部民先行,朝鲜将卒的眼神很亮。
“真是要迁走!留下了主力断后,像是要防着咱们。快去报北面两镇,如果前后夹击……”
望着唾手可得的大功劳,他们蠢蠢欲动。
时间一天天过去,已经到了三月,统门河上的冰可是会渐渐变薄的。
消息传到了朝鲜镜城都护府最北面的两镇,他们还在跃跃欲试地整兵动员,又有新的情报过来。
报信的人很惊恐:“有援兵,很多!”
“到底是多少?”
“望不到边,至少过万了!看到了他们的旗,是乌拉女真的那个博克多!”
朝鲜将领闻之色变。
博克多是在这里率军袭扰过朝鲜的,对这些女真藩胡鄙视归鄙视,但他们还是很能打的,何况人数过了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