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锡爵确实太阴损了,但朱常洛很喜欢。
看到拟票了的题本上孔尚贤的署名,朱常洛笑出了声:“他怎么肯的?”
“臣也好奇,没想到竟能这么顺利。”田义说道,“臣专门去内阁问了问三位阁老,才知道是王阁老出的点子。衍圣公哪里肯联名题请?听说是申阁老没办法之余拉着他一起到了大成殿,在夫子像前磕头许久。”
朱常洛乐不可支,申时行为了多一个人一起背锅也是做得出来。
果然是命运的一切馈赠都暗中标注了价格啊,孔尚贤和孔家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尊荣,如今道德枷锁沉重如山。
“这件事,王元驭和申汝默都有大功!”朱常洛很高兴,“阁臣九卿能上体圣心,都有大功。田义,你去库里挑些砚台,再各赏银百两。”
“臣领旨。”
“还有衍圣公。”朱常洛咧嘴笑,“御赐额匾,待朕手书好了装裱好,朕再手抄《论语》诸卷,一同送去。”
田义也笑起来,陛下这是准备批朱之前先堵有些人的嘴了,还要诛孔尚贤的心。
突然赏赐阁臣与九卿,朝堂上许多不知情的人自然莫名其妙。
等到批朱发报出去,他们自然认为这是阁臣及九卿一同认可了的法子。
至于衍圣公,皇帝手书、手抄夫子著述,那当然是至高的“尊崇”,象征着皇帝对先贤和文教的尊重。只不过那一句句“子曰”,只怕会压得孔家更不敢逾矩半分。
朱常洛十分轻松地拿起了朱笔,亲自批这道题本。
不像有一些题本,只要他点了头,司礼监那边可以“遵口谕”恭敬地替他写个“准”。
现在朱常洛写的是:【卿等所请,亦是代诸位先贤垂训,朕及天下士子谨受教。言辞恳切,方略得宜,朕览之不胜欣慰。有此柱国之臣,有此儒门护法,文教何愁不昌?大明何愁不治?准行之!】
于是便开始写额匾,只“既贤且忠”四字,不管孔尚贤将怎么愁眉苦脸地面对天下士绅议论孔家之“忠”。
做戏做全套,这《论语》也手抄一卷吧。
全文万余字,如果都是皇帝一字一字抄出来,孔家有什么好说的?天下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皇帝并不是鄙薄文教,皇帝只是看不惯如今的一些士子罢了。
至于是哪些士子,自然是那些贪欲熏心、凭着优免还想额外偷逃赋税的士子,是那些面对圣贤教诲的大道理还振振有词为自己行径推脱的士子。
想搞非暴力不合作?熬着好了。
这东西不都是互相施压?现在江南在漕粮和白粮上拖拖拉拉,朱常洛对京师附近存粮心里有了数,那就同样施压下去。
学籍监察御史下去之后,今年就开始第一次士绅考察。
今年的厉行优免确实是在秋粮开始征收之后才会施行,那么考察什么?
人还没到,旨意和政令是会先到的。
朱常洛倒要看看是哪些人的骨头特别硬、脊梁特别直、心志特别坚定。
田义去发了赏赐,去孔尚贤面前宣告了皇帝嘉奖和恩典,回来后见那额匾的字已经写好,先安排去装裱了。
“陛下,当真御笔手抄《论语》啊?”
如果真完成了,那可是能成为传家宝式的“宝册”。
抄书自然不能草草抄完,有时候一字没写好,那就是瑕疵了。
朱常洛说道:“自然来真的。就冲着孔家那么多良田,朕也要手抄。捧着朕手抄的夫子教诲,孔家若不以身作则,那岂非罔顾朕一片苦心,让朕失望至极?”
田义只能感慨皇帝着实愿意耗费这一番苦心。
“万余言罢了,朕抄两遍。一份送孔家,一份送太学藏书楼。到时,朕还额外抄录一些先贤教诲言语,你让工部在太学之中多置石碑,摹刻其上。”
田义咋舌:这可真是耗功夫啊。
但对朱常洛来说算不得什么。
字数虽多,但他以前做的是什么工作?
对他来说,很熟悉的状态。
虽然用毛笔写字比不上电脑打字快,要注意的细节更多,但就当练书法好了。
于是其后召见外臣时,他们来了总看见皇帝正在抄书。
他们刚告退,又看见皇帝提笔继续抄书。
孔尚贤终日坐立不安,还要做着准备大礼迎接皇帝赐匾和赐书。
真的被架到火上了啊!
那份方略已经发到外廷,形成了诏制。
都察院正在推选各地的学籍监察御史。
烫屁股的位置。
科道言官是很好的位置,提学也是很好的位置。如果是过去,这新设的学籍监察御史也会是很好的位置。
可现在摆明了就是要下去得罪人的,是要下去革除一些人功名的。
这事又不得不推行。王锡爵倒是推荐了很多人,旧党也担心全是那些锐意进取的新党占据了这些关键位置。
局面很古怪:一方面要争,另一方面很多人又不肯去做这件事。
朱常洛仍在抄书,不管这些。
他只是给这学籍监察御史又多了一个权力:考察有恩有罚,学籍监察御史可以奏请恩荫某些少年青年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