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九,在牛应元和王德完也赶到南京接旨的这一天,长江水师的座船抵达了镇江城外的港口。
在此停留了这么久的勇卫营终于拔营上船,往北面去了。
好消息是:这场倭寇劫粮的风波终于告一段落,大肆查问乡绅,江南也没怎么样,陛下至少是信江南之忠了。
坏消息是:北京朝参官们往南寄的私信和隐隐传开的消息显示,皇帝确实是在江南触目惊心的钱财问题面前退让了,可也在“失望”和“心寒”之中准备拿出法子改变这种现状。
萧大亨“以进为退”的做法到底是好是坏?浙党党魁派来的这员大将如今负担上了江南之重,是不是也有浙党和苏党朝争的因素在内?
听说朝会上,沈一贯委婉地为江南辩解,申时行和王锡爵更直言劝阻了皇帝进一步过问。
三个内阁大臣确实在关键时刻挡住了这桩大案没有愈演愈烈,却付出了江南实情曝露在皇帝面前的惨痛代价。
仿佛一切只是暂停,变故仍会再起。
成敬代表着皇帝宣抚各地,但萧大亨在成敬惯例不出席的宴会上才会说几句实话。
“说到底,是贪念迷了心!但凡江南能够多体谅一下朝廷财计艰难,焉会有这次祸事?本官不论你们心里怎么想,但始终要记住:物极必反,有舍才有得!陛下忧心朝廷财计是真的,朝臣之难也不是你们能想象的。”
萧大亨现在是既残暴、心思深沉又坦诚的形象:“要我说,江南逼迫朝廷也是有的!朝廷节流之余开源,不涉田土赋役,难道你们还想不明白?新增了二十万两金花银,难道你们不懂阁老们费了多少心神?张益他们,不也是怕不站出来会被你们为难?”
“……草民等不敢……”
“敢不敢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漕粮以次充好,设私仓让运军前来领兑是有的,年年如此。隐田、隐丁,孝敬地方对赋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有的。这些事本官一路走来也不是不知道。”
萧大亨盯着他们:“过去怎么样本官不管。你们若不想将来南下的不止勇卫营一掖,那就先帮朝廷把这财计难关过了再说!”
……
当南京有了一个“将功补过”的新户部尚书之后,皇帝终于不在江南降下雷霆之威,而是下了一道恩旨。
大婚之余,不仅仅是南直隶和湖广、江西、浙江,许多省份的许多府县都迎来了较大面积的蠲免。
就像是这蠲免恩典本就要在大婚时颁告一样。
但聪明的都知道:过去的积欠全部由江南大员和被查各家买单!
也是就此划一条新的线:以前的问题没太多好办法,那就算了吧,从此轻装上阵。但以后若还有这种情况,那只怕也免不了像江南一样,看看是哪里的官和士绅家来买单了。
勇卫营从播州启程开拔这一趟,总共仅花费了一些行银,但不知到底赚了多少。
之前不坐船,从武昌府一路从陆路走过湖广、江西到了南直隶的勇卫营现在适应坐船了。
长长的船队里,有罪员,也有许多箱子,堆了好几条船。
奏报已经提前发到北京。
九月秋高气爽,这是北京最好的季节。
朝参官们仍不知道皇帝对于自己呈上去的奏本答卷是什么态度。
而在这样的日子里,九月初六是遮洋总改制为商竞买运权的日子。
李三才和王承勋一直留到了此时,也知道就是旁听一下、走完这个过场就回到淮安。
江南大商陷身此前的风波,哪里还有心思来沾染这件事?
最终参与角逐的昌明号展示出恐怖的实力,勋戚的背后竟还有皇帝,那谁又能来争?
南京户部尚书换了人,虽然新增金花银由单仍由南京户部负责分派,但这新增金花银却又是由皇帝谋划的昌明号来承运,最终还是被捏在了皇帝手上。
次日的朝会上,昌明号明面上的大东主王珣登堂入室,竟蒙恩允上朝会,赐了七品官服。
因为他们花了整整六十八万两,只接收了一共四百二十七艘在册遮洋海船和位于直沽的一片驻地,包含了官衙和运军屋舍、港湾和已经裁撤掉的临清卫河船厂之下位于天津一带的三个旧船厂。
此外还得负担接收如今已属于遮洋总的运军官兵,这个按照如今统计出来的实际人数,是一千六百九十三人。若按名册,则过万。
那所谓在册四百二十七艘遮洋海船,真正还存在的,恐怕刚过半数。
给朝廷一次性解决了这么大的负担,贡献了这么多银两,赐个七品官袍过分吗?
但对王珣来说意义非凡,他正式在朝堂上跪拜谢恩,称臣。
“自南解运新增金花银,自通州岁运二十万石粮去辽东,输卖朝廷赈济粮去朝鲜,朕盼着你们把这三件事做好。这些都是一年一结的事,你们自负盈亏,只要不是频频漂没,总归是一桩稳赚的买卖。”
朱常洛勉励着他,又派了另一个驸马都尉王昺去昌明号任监督,然后王珣就先谢恩退下了。
按旧例,一两金花银的解运,耗银和其他杂费有一钱六分六厘。这个毛利率虽然只有一成,但以昌明号实力,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