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流淌于南京城的外郭城内,石城门就正对着莫愁湖,向来繁华至极。
两艘倭船现身在定淮门外之时就已经引起了轰动,南京城百姓是瞧见了船上的水师官兵这才安心了一些。
当张益赶到竹桥时,碰到了陈璘,也碰到了从皇城北门外赶来的家仆。
“平夷伯,我听说水师驾了两艘倭船进了莫愁湖,这究竟是……”
他给了自己家仆一个眼神,让他别说话。
“我初来乍到,长江水情自当熟悉一二,顺便去押解程家藏起来的两条船。”
陈璘平静的话让张益心头翻江倒海。
该死……程家居然还留着这两条船,耿定力怎么办事的?
“看来大案已告破。”张益脸上带着微笑,“贼子猖獗,不知程家藏船何处?”
“靖江。”陈璘也不瞒他,并且同样带着微笑,“我到时,与大司寇一同南下的谢主事与靖江知县都在。谢主事说,佟知县是张大人门生。看来佟知县确实守口如瓶,谢主事在靖江已经呆了一个多月了,张大人也不知道。”
“……既是钦差有密令,佟知县自当遵守,岂能因私废公。”张益一边同行一边问道,“不知将那倭船又带回南京,是有何用处?”
“那我就不知了。”陈璘反问,“张大人这是去?”
“哦,家中有些事,我回去一趟。”
“张大人家宅,我听说是在北门桥一带的乌龙潭,那就同行吧。不知家中可是急事?若是不急,我初到南京,还有不少事想请教张大人。”
“……也不算什么急事。”
张益犹豫不决,既想快点从家仆那里知道什么情况,但陈璘友善的态度又让他觉得不会对自己不利。
反正从陈璘这里也能探一探守备厅会议上有什么变化。
于是慢慢往西面走,陈璘确实请教了一些长江水师诸多事务所需要对接的衙门有司,张益也问了问守备厅会议。
“成公公奉旨守备南京,主要便是让魏国公和我多加用心。倭寇虽是假扮,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那郝参赞?”
陈璘看了看前方不远的石城门和近处的朝天宫,笑着对张益行礼。
“就在此处作别吧。倭船是耿定力将水师昔年缴获私售程家,郝参赞管船政,自是难逃干系。于情于理,钦差大人也要传问的,想来此时已到了太平门外。”
说罢就往西去太平门外,张益转向北面。
“老爷……郝大人已被摘了官帽、脱了官服!”
家仆这时才禀报自己所看见的,张益面沉如水。
仍旧只是在倭寇劫粮案上。
程家居然留下了倭船,那郝杰自然难逃干系。
是从襄阳府均州一路回来时,锦衣卫就讯问出了倭船仍在、藏身何处吗?
萧大亨南行还额外带了个北京刑部主事,这个情况,淮安、扬州怎么没人报过来?
“……你去备些好酒好菜,今夜要用。”
张益仍显沉着,安排着家仆。
钦差既然到了南京城,邀上叶向高、赵参鲁他们,尽一尽地主之谊总是要的。
必须知道这件案子到底要查到哪一步,现在罪囚、主使、失察的大员都已经有了,够了吧?
……
靖江县城的西南面码头上,谢廷赞身着便服,笑吟吟地向靖江知县佟安国回礼。
“辅宁不必多礼,这月余实在叨扰了,还要多谢辅宁兄守口如瓶。”
“哪里哪里,应当的。”佟安国又作揖,“曰可兄直谏之名,小弟在江南都如雷贯耳。既奉钦差之命,小弟自然不好多事,倒是委屈曰可兄在那庄子清苦度日了。那天得见高贤,直到这两天才能多多请益,实在相见恨晚。”
他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是怎么度日如年过来的。
震动北京的倭寇劫粮大案,那该死的程家居然把倭船藏回了靖江。
谢廷赞便衣来见,出示了告身和钦差密信,佟安国当然只能装作一切如常。
不论哪里来了哪些人,想知道哪些事,都是没事。
开玩笑,敢身陷这等大案之中吗?天知道胆大包天的程家这么多年有没有把靖江作为一个窝点,在这长江、运河交汇口附近干其余劫掠之事?
佟安国知道是有的,只不过原来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拿了不少孝敬。
现在费劲心力暗中布置,应该能算得上将功补过了吧?
“曰可兄,钦差面前,还盼多多美言啊。”临别在即,佟安国也顾不得矜持了,“下官一介知县,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辅宁放心。”
谢廷赞想着平夷伯把人和船带走之后,他这两天在靖江所接受的着意招待。
都是六品,无非他是跟着钦差南下的、而且是京官罢了。
最主要的是佟安国心中难安。
“就此别过了,盼他日京城再回,又或相逢他处。”谢廷赞拱了拱手,走上了船。
现在的南京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王德完巡按应天,差事又办得如何?
他这一个多月倒是悠闲,无非在佟安国安排去守在那程家庄子不让出来的差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