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绾绾目光如炬,快要将上首的沈鸾盯出洞。只可惜她位置太偏,沈鸾坐于上首,半点也未察觉。 挨着裴衡坐着,沈鸾满眼都只有白玉盘中的醉蟹。 侍女剥的总不尽沈鸾的意,唯有裴衡剥的蟹肉,能分得沈鸾两眼。 “这蟹在黄酒中泡了足足四十时辰,切莫贪吃。” 蟹钳肉拿银汤匙取下,裴衡将蟹肉置于盘中,递于来福,让端给沈鸾。 余光瞥见湖上莲叶的舞姬,裴衡视线忽的一顿,目光在其中一女子脸上停留片刻。 那舞姬虽蒙着面纱,然而那双眼睛 裴衡转首偏向一旁的沈鸾,片刻,方轻嗤“大司马还真是有心了。” 沈鸾不解其意“发生何事了” 裴衡辗转腕上的迦楠念珠“这莲叶舞,是大司马安排的。他家中的小女儿,你昨日也见过,在猎场。” 能为沈鸾记住的人不多,然陈绾绾过于蠢笨,裴衡只一提,沈鸾立刻有了印象“我当是谁,原来是她。” 又好奇,“阿衡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裴衡视线落于莲叶中央的舞姬“卿卿看那人” 夜色如水,顺着裴衡视线往下望,沈鸾只能看见那舞姬遍身绫罗,身上玉环随舞姿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她双眉紧皱,盯半天,也看不出什么。 只能转而望向裴衡。 裴衡声音慢慢“再等等,或许再有” 手指半曲,在桌上轻敲,和着岸上檀板声。 一、二 裴衡手指落下的前一瞬,倏地秋风乍起,湖面涟漪荡开,檀板忽止,舞姬自莲叶上缓缓退开。 再然后,秋风拂起面纱一角。 沈鸾终于看清那舞姬的面目。 那眉眼,竟和她有六分相像。 只可惜那六分像,其中有五分是装出来的。 长安郡主骄矜,又生于皇城脚下,即便等闲之辈有心模仿一二,也只能模仿到皮毛。 那舞姬自知御前失礼,赶忙跪下请罪“陛下恕罪,奴婢仰望陛下许久,今日终于得见天颜” 声音清脆悦耳,如山中黄鹂。 沈鸾唇角笑意渐淡,侧身,果真看见裴衡拢住的双眉。 眉眼六分像不过是掩人耳目,这舞姬的声音,竟像极了沈鸾。 只是长安郡主目中无人惯了,未曾有过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刻。 筵席声乐骤停,静悄悄无人耳语。 落在沈鸾脸上的视线自四面八方传来,有好奇,亦有幸灾乐祸。 长安郡主昨日才嘲笑陈绾绾和青楼女子一样,今日大司马就送来一舞姬,声音和沈鸾一模一样。 沈鸾双唇紧抿,髻上簪子在风中轻轻晃动。 未待出声,眼前忽的多出一青玉盘子,裴衡眉眼的错愕尽数拢去,他不疾不徐,似是在赴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宴会。 “这胭脂樱桃不错,卿卿尝尝。” 衣袖抬起,裴衡宽松衣袍挡住大半视线,他低声“你若是恼了,就真着他们的道了。” 沈鸾垂眸,兴许是裴衡挡着,她亦自在不少。沈鸾喃喃“难不成我连生气都不能了” “自然不是。”裴衡笑笑,抬眸轻望四方,不动声色记下几张笑得最欢的面孔。 他缓声,“只是现在卿卿越怡然自得,那人就越气。” 何况如今皇帝还坐在上首。 面纱滑落,舞姬话犹未了,皇帝的面色早变幻好几回。 良久,方低声一笑“陈爱卿真是七窍玲珑心。” 大司马立于下方,连声道“臣不敢。” 话音甫落,皇帝手中的金瓯永固杯忽的直直砸向地上,酒杯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满座乌泱泱跪了一地。 皇后垂首跪在地上,余光轻轻在那舞姬脸上掠过。 真蠢。 活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死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