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女声如山涧坠石,稀里落下砸碎了陆家主仆的脸皮,也将陆执年往日翩谦君子德行撕了个干净。 “你们陆家不愧是世家之首,屹立京中多年不倒,旁的本事不见得,这培养出来的郎君卖惨说谎信手拈来,奴仆更是奸诈似鬼,你们往日便也是这般一唱一和拿着这种手段来糊弄我。” “陆执年,你亏心吗?” 宋棠宁嘲讽身前恶心之人时,却更觉得自己以前蠢的厉害,居然会被陆执年那清贵模样骗住。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觉得是真理,只要他能高兴,她都乖乖听话。 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她不敢肆意,学着温柔乖巧,为了能让他不在外丢脸,她压抑本性,处处以陆家宗妇的规矩要求自己。 就为着能嫁进陆家,她忍着外间那些讥讽嘲弄将自己贬低进了尘埃里。 结果忍来忍去,忍的丢了性命。 陆执年对上宋棠宁满是嘲弄的眼时怒气一滞,扯着襕衫的手也是僵住:“棠宁,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是怎么骗我,说你是怎样不将我放在心上?” “你觉得你只要稍稍示好我就该不计前尘回头找你,你觉得我就算受再多委屈,可只要能嫁进陆家,那就是我天大的荣幸,能抵得过一切苦难。” “陆执年,你凭什么?” 宋棠宁双眸沉静,眼底如同深不见底的幽井,黑沉着望着对面的人盈满了让人心慌的冷漠。 “你觉得我就该忍着你的冷漠,盼着你偶尔注目,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可你凭什么觉得我非你不可?” “棠宁……” 陆执年闻听她的话莫名生出一股心慌,仿佛知道她接下来会说出多绝情的话来,快步上前就拉着她的手急声道: “你别这样,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可是我只是怕你如在城王府那般疏离冷淡,我只是不想让你与我疏远。” “你我自小青梅竹马,定亲多年,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要嫁给我的,也早就习惯身边有你,陆家将来的宗妇只会是你。” “棠宁,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旁的心思,我……” 啪—— 宋棠宁突地抬手一耳光就朝着陆执年打了过去,陆执年高她一头,那一巴掌只扇在了他下颚上,可清脆至极的响声依旧打断了他的分辨,让他满是怔然地惊愕在原地。 她…… 居然打他? “你抓疼我了。”宋棠宁寒声。 陆执年猛地垂头,就见宋棠宁还没好透的指尖被他捏得渗了血,他脸色瞬变,慌乱松手:“我不是有意……” “你就是太过无意,所以你从来都不在意我是好还是不好。” 宋棠宁鸦羽般的眼睫轻扬:“陆执年,你说我们青梅竹马,定亲多年,我知道你一切的喜好和习惯,可是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爱穿怎样的衣裳?” “你记得我去岁生辰做了什么,送了你什么礼物,记得灵云寺上我许了什么愿吗?” 陆执年被她问得脸色苍白,眼里摇晃着的迟疑和心虚。 她喜欢的…… 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来一大堆的东西,想要张嘴说时竟发现没一样不是他自己喜欢的。 吃的,喝的,用的。 她总是顾着他的喜好来做任何事情,那些喜欢也都是迎合他的,二人在一起时他从来都不委屈自己,也理所当然的觉得该是如此。 可是如今对上她的眼他才蓦地惊觉,他竟是丝毫不知她除了那些之外还喜欢什么。 宋棠宁见状讽笑了声:“这就是你所谓的青梅竹马,非我不可?” “陆执年,我们退亲吧。” 她朝着身旁花芜看了一眼,花芜就上前递给她两卷单子。 棠宁接过后递给了陆执年:“你这些年本就不喜我,也一直视我为累赘,从不愿在人前与我亲近,我既入不得陆郎君的眼,这婚事就此作罢。” “这些年你和陆家送给我的东西我全都未曾动用过,我让花芜装箱收了起来,今日全还给陆郎君,也烦请陆郎君将我送给你和陆家的那些归还给我,咱们彼此两清。” 她漆黑的眼睛像是山涧积雪,透出毫无温度的寒凉,那其中的厌恶和疏陌让陆执年浑身发冷。 陆执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有生之年,居然会听到棠宁说这般冷漠的话,那个曾经缠着他乖巧叫他“陆哥哥”的小女娘,如今说着,他们两清。 陆执年嘴唇轻抖地想要说什么,就被宋棠宁直接将那两卷东西塞进了手里,他一时没来得及握稳,那两卷单子就滚落在地上。 一厚一薄两卷东西同时朝前滚去,在地上摊了开来。 一张只有三、四尺转瞬就到了头,上面寥寥笔迹空荡荡地落在纸上,一眼就能看得清楚。 另外一卷滚下来时却是一路朝前露出十余尺长,上头密密麻麻地写着字迹,而那字迹末端撞在了桌脚便,还剩余了一大半未曾摊开。 “陆郎君需要我告诉你哪一张是你的吗?”棠宁看他。 陆执年脸色惨白,看着两张纸既有震愕,也有难堪。 当年荣太傅本就出身极好,又辅佐三代帝王,他只有两个女儿,在她们出嫁时几乎将荣家一分为二让她们各自带到了夫家。 宋棠宁是荣大娘子唯一的女儿,又拥有宋国公府二房全部家业,再加上铖王妃这个姨母因她年少失怙生怕她受了委屈,银钱珍宝从不忘她一份,宋棠宁的富足和阔绰是京中所有女娘,甚至是世家嫡子出身的陆执年都不能比的。 陆执年只知道宋棠宁这些年送给他了不少东西,每每过府也都会给府里的人带礼。 大到府中摆件瓷器,名画古玩,小到玉器杯盏,头面衣裳,他的书房里大半用物都是宋棠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