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川想辨别她话中真假,许颖微不给他机会。
陆怀川更着急了。
在塞外作战时,他向来冷静自持、从容不迫,今日却形于颜色,于将帅而言,实为大忌!
他吸了一口气,掩饰心中落寞,沉声道:“长公主殿下,微臣与陛下议事,方才才从宫里出来。”
言下之意:我没有喝酒,也没有糊涂。
许颖微瞬间抬头,“镇国公!”
她的这声呵斥,仿佛点醒陆怀川一般。
陆怀川喝了一口舒城兰花,茶水微甜,回甘强烈,实在不合他的心意,可这是许颖微最爱的。
“公主殿下,若是能再喝上一口您亲自酿造的桃花酿,该多好!”
陆怀川的这声喟叹,把许颖微带到了十五年前。
那时她跟陛下与陆怀川,还是至交好友,她极擅酿造桃花酿,每一年美酒出坛,陛下都抢不过陆怀川。
他总要喝醉,找借口宿在宫中。
夜里再来寻她,拉着她看他舞剑,听他讲未酬壮志。
“我要像我爹一样,去镇守边关,管他虎狼之师,还是熊罴之旅,皆是我手下败将!”
那时,陆怀川会满脸晶亮地看着她。
“公主殿下,纵然豁出去我这条命,我也要护卫大祈!护卫……”
往往这时候,陆怀川“砰”一声倒下。
似乎醉了。
现在想来,他从未言尽的那句话,其实是——
许颖微垂眸,心中五味杂陈。
都这个年纪了,她的阿珩都已经十一岁了,她也不年轻了,情情爱爱,还有什么意义?
她今日答应同陆怀川喝茶,就是想绝了他的念想。
赫赫战功在身,家世显赫的镇国公大人,后宅怎能一直空虚着?
“都过去了,忘了吧。”许颖微说,眼中似乎藏有挣扎,很微弱,但陆怀川看见了。
“公主殿下,在微臣这里,永远都过不去。当年本就是微臣先——”
陆怀川一时激动,险些都说了出来。
“你住口!”许颖微猛拍桌子。
掌心发热滚烫,许颖微收紧五指,睫毛颤了颤。
“镇国公,慎言!”
短短五个字,远没有许颖微那双嗓秋水翦瞳更让陆怀川心碎。
萧瑟的风在许颖微眼底刮过,带起一片苍凉颓败。
仿佛不管陆怀川有多怀念当初,她都不会再惦记,哪怕只是分出小部分心神用以怀念。
“长公主,十数年情意,都比不过你跟付丰泽对望的一眼吗?”
陆怀川问出这句话时,许颖微恍惚了。
当年,父皇操办她跟付丰泽的婚事时,陆怀川从边关返回,累死了好几匹快马,问了同样一句。
那时,陆怀川双眼赤红,仿佛含血。
许颖微再一次偏开头,似在逃避。
“镇国公,醒醒吧,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向前看!”
好一句向前看!
陆怀川红着眼眸,双拳握紧,忽的,他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张开,“是你叫我向前看的!”
许颖微停顿片刻,点头。
仍旧不看他。
“我会向陛下求亲!”陆怀川声音沉重,似咽下千斤巨石。
许颖微猛然抬头,他说什么?
“陆怀川,你疯了!”
“公主殿下,您叫微臣向前看,微臣听您的。”
许颖微瞪大的眼睛里,浅浅映着陆怀川一半癫狂、一半深情的脸。
须臾,陆怀川自己先败下阵来,他苦笑一声:“公主,微臣吓到您了?微臣有罪。”
他垂首跪下,“请公主降罪。”
“你这是何必。”许颖微面容苦涩,陆怀川的执着让她慌乱。
“陆怀川,付丰泽将我的心伤得千疮百孔,恐难修复!”
许颖微的声音里充斥着疲惫。
不等陆怀川回答,许颖微敛眉,声音泛着苦涩:“我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为情之一事伤怀,况且——”
许颖微顿了顿,声音轻了许多:“京中贵女,若天上繁星,总会有称心的,我不愿耽误你,你走吧。”
咀嚼着许颖微话语里的冷硬拒绝之意,陆怀川眉心猛地一跳。
长公主殿下在乎他!
不是错觉!
陆怀川立马道:“微臣可以等。”
“我还尚未与付丰泽和离!”许颖微握紧拳,侧过头,不想看,抑或是不敢看陆怀川的脸。
殊不知,陆怀川满脸充盈着喜悦。
“殿下,微臣不求名分,微臣只想陪着您,伴着您,直到微臣化成一抔枯骨。”
陆怀川痴心不改,叫许颖微头痛,只是,她的心里仿佛被射入一缕阳光,暖了起来。
她看着一脸激动的陆怀川,轻晃着头,到底笑了一声。
“公主,茶楼的点心也不错,您尝尝?”陆怀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许颖微的脸色,试探道。
许颖微颔首。
陆怀川立马笑了,起身就去找店小二。
那副焦急的模样,仿佛恨不得把全天下最精巧的玩意,最美味的吃食,全部都端到她眼前,供她享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