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灵感的源泉,几乎所有流传已久的英雄史诗都诞生于一场伟大的战争。”
缇克曼努麻木地回答:“那就等他们被扒光衣服吊在歪脖树上时再问问他们的想法吧。”
西杜丽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汤匙递到她嘴边,她也默默地重复着吞咽,这期间只有汤匙偶尔磕碰到碗璧时的声响,其余只剩静默。
直到一碗粥见底,西杜丽才复而开口:“为何您不拒绝王的命令呢?虽然那时您与王正……但我想王也不是一定要提前征战,如果您坚持,应该还有斡旋的余地。”
“是啊。”缇克曼努感觉到了熟悉的头痛,“我居然也跟着他一起耍小孩子脾气,也许乌鲁克真的要完蛋了吧。”
任何一个脖子上顶的不是屁股的人,都该明白吉尔伽美什虽然任性,但绝不会做毫无把握的决定。
现在的乌鲁克国力强盛,粮食储备也远比其他国家丰厚,更有安努坐镇库拉巴,而宁胡尔萨格连三大主神的位置都快保不住了,现在的乌鲁克对上基什,胜负六/四开,乌鲁克占六。
唯一的隐患,在于这场仗赢得不会太轻松……而狮子相搏,容易便宜在一旁窥伺的野狗。
自界河之战后,乌/尔一直表现得很温顺,但缇克曼努见过麦桑尼帕达几面,后者与所有年轻的国王一样,渴望用开疆扩土来扩写自己的史诗……这些她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对无止境地给吉尔伽美什的任性收拾烂摊子感到了厌倦。
年轻的卢伽尔啊,上天眷顾他,让他太轻易地得到了一切:高贵的血统,至高的权力,聪慧的头脑,强大的力量……这些东西,在他出生前就已经注定了所有权。
也到了该让他狠狠跌一跤的时候……抱着这样冷酷,几乎是有点恶意的想法,她在大殿上点了头。
“您不打算阻止王吗?”西杜丽说,“若您祈愿,王也一定会回应您的愿望的。”
“我不傻,西杜丽。”缇克曼努扯了扯嘴角,“别说祈愿了,只要我愿意像小鸟一样在他枕边歌唱,下一秒他就会收回成命,如果我愿意张开双腿,他连天上的星星都会给我,对于宠爱的对象,卢伽尔从不会吝啬……哪怕他的宰相正在做的事情与妓/女无异。”
西杜丽哑然,缇克曼努看着她的嘴唇不断嚅动,却始终不曾张开,那些话语好像融化的胶冻,黏住了她的嘴。
“我确实厌倦战争,但我不会因为这种私人感情就阻止卢伽尔对外宣战。”缇克曼努说,“如果一个国家很富饶,那么它的子民就会更乐于繁衍后代,但一块土地能供养的人是有限的,想让子民长久地过上温饱的生活,势必要从其他国家那里掠夺他们的生存资源,而掠夺的方式有两种:贸易和战争。我喜欢贸易,贸易是一种温和的手段——但它没办法带来多余的土地,西杜丽,所以一切终究还是要归于战争。”
“所以您其实……”西杜丽努力斟酌着措词,“还是赞同王的决定的?”
“这种事是必然的,只是时间早晚的差别……你看起来很惊讶。”
西杜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没有回答。
“看来喝醉后的我对你说了太多不必要的废话。”她叹息一声,“忘了它吧,西杜丽,卢伽尔的命令已经下达,而我也选择了接受,那么接下里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准备好一切。”
看见她要下床,西杜丽似乎吓了一跳:“您现在还需要休息!”
“等忙完了之后,我就会去休息的。”
“那是什么时候呢?”西杜丽说,“您总是‘正忙着呢’,而您的休息总是在‘过会儿之后’……也许是时候停下脚步,把一些时间留给您自己了,猊下。”
这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停下脚步,这个年轻的女孩还不明白,她在追逐一个她永远追赶不上的东西——尽管如此,一旦她停下,那么之前的努力就都付之东流了。
想到这里,缇克曼努的思绪停滞了一下,那些久远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然而它们皆是浮光掠影,只停留了短短一刹,一具具尸体,盖在白色的布下,散发出血肉的腥气和腐败,掺杂着一点咸涩……
她知道,那是血和眼泪。
“我耽搁了一整天。”希望堆积着的泥板不会盖过她的脑袋,“当然你也要跟我一起去,西杜丽,该让我们的国家机器转动起来了。”
缇克曼努看到少女嚅动的嘴唇,似是在咕哝什么,她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国家机器”,但同时也习惯了她总是说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东西。
简单地梳洗过后,有太多事情要去处理了,缇克曼努打算先去那些长期驻扎在外的观测员们汇合,他们不会在库拉巴停留太久,在与家人短暂地团圆后,他们又要回到库尔德斯坦山脚下的观测所去了,天象台需要根据他们记录的泥板预测今年的降雨情况。
但刚走出门没多久,她就被截住了——吉尔伽美什正在主殿等她,按照羊女的传话,他“有要事要与卢伽尔之手商讨”。
吉尔伽美什要和谁“商讨”什么本身就是一件诡异至极的事情,但现下的情况已经够古怪了,缇克曼努只好把和观测人员对接的事情托付给了西杜丽,并将行程的下一站改为王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