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落针可闻,她手中的巾帕没握紧,一时飘落在地。
无关紧要的小事,眼前的侍女却如临大敌,仓皇失措跌跪在地上。
“是奴婢愚钝,求姑娘恕罪求姑娘恕罪!”
她冷汗连连,双眼通红,朝着明窈不住磕头求饶。明窈唬了一跳:“你做什么,快起来。”
碰到侍女手指时,却见对方双眉紧紧皱起,面上的痛苦难捱显露无疑。
明窈心中咯噔一声,她横眉立目,不由分说从地上拉起侍女。
凑近瞧,明窈只觉两眼一黑。
侍女手
心横七竖八躺着不同的红痕,她先前不在明窈身前伺候,故而只是打了五十戒尺。
明窈一时失声,脱口而出:“谁打的?”
话一出口,明窈顿觉自己愚蠢至极,在这个偌大的皇家别苑,除了沈烬,还能有谁。
明窈提裙往外跑去。
侍女慌不择路抱住明窈的腿,她胆战心惊,忽的后悔自己鲁莽,竟让明窈看出端倪。”
她双眼垂下泪珠,抱着明窈哀嚎:“姑娘,奴婢没事的,戒尺比不得杖打,奴婢歇一两日就好了。”
明窈忽的转过身,目光直直盯着地上的女子:“还有谁受了杖打?”
侍女愣住,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奴婢、奴婢不知,奴婢往日只在院子做事……”
跟在明窈身边的贴身侍女都挨了三十杖,浑身上下无一处好肉,自然不能再到明窈身边服侍。
她们这些离得远的,受的刑罚倒还轻些,也算躲过一劫。
明窈往后趔趄两三步,后背的大白墙支撑着自己,明明沈烬不在自己眼前,可束缚在明窈身上的枷锁却一刻也不曾松开。
气息越来越薄,明窈只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
腹中翻江倒海,明窈只觉双手双足都在发抖,她扶着漆木案几,差点站不稳,跌坐在地上。
恶心和痛苦一齐翻涌而出,明窈只觉反胃。
无奈她这两日并没有吃什么东西,腹中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
侍女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到明窈身边,她声音打着寒颤。
“姑娘你怎么了?姑娘你别吓奴婢,奴婢去找太医来……”
一语未落,明窈忽然推开侍女,猛地往外跑去。
风吹起她的锦裙,缂丝泥金云纹缎裳穿过乌木长廊,鬓间的红珊瑚珠玉钗子掉落,乌发披散在身后。
檐下垂着的玻璃画圣寿无疆纹挂灯无声无息,似是在静静望着眼前的闹剧。
明窈穿过乌木长廊,穿过垂花门,穿过影壁。
漆黑廊檐下立着一抹笔直的身影,章樾一身玄色暗花纹长袍,瞧见披头散发的明窈。
他猝然一惊:“……薛四姑娘?”
章樾往后退开半步,毕恭毕敬请明窈进屋。
沈烬的书房,向来是不许外人踏入的。
明窈狐疑侧眸。
章樾像是一眼看穿明窈的想法,低声道:“主子知道薛四姑娘要过来,命人不许拦着。”
明窈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怪道一路过来,院中竟是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她胸腔剧烈起伏,手指碰到槅扇木门的那一刻,倏地又迟疑起来。
明窈不喜欢这种事事被沈烬看穿的感觉。
他总是这样,永远高高在上,永远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总是能捏住明窈所有的软肋。
木门“哐当”一声被推开,紫檀嵌玉书案后,沈烬一身象牙白彩绣白海棠纹雨丝锦长衫,眉眼冷峻。
风吹进去,拂乱书案上的宣纸。
沈烬面不改色,并未分给怒气冲冲闯入书房的明窈半个眼神。
他淡声:“关门。”
明窈视若无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书案前。
檐下的章樾闻得沈烬的声音,忙不迭躬身,替沈烬关上木门。
书案上的宣纸停止晃荡,不再飒飒作响。
沈烬反客为主:“找朕做什么?”
他脸上还是一贯的泰然自若。
明窈怔怔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是了,她来找沈烬做什么。
沈烬是天子,不过是处置几个丫鬟奴仆,这样的事在高门大族中随处可见,更别提沈烬还是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
明窈木讷站在原地,扬起的双眸木讷茫然,空洞无神。
“为什么?”
明窈眼周泛红,抬首质问,“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什么……”
“南窗前的木芙蓉……好看吗?”沈烬淡漠出声,寥寥数字牢牢扼住明窈的喉咙。
明窈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一瞬不瞬盯着沈烬。
这两日张太医开的药,她都倒在那盆木芙蓉中,包括侍女送来的膳食,明窈也只是浅尝两口。
“他们照顾不好你。”
沈烬轻飘飘,三言两语给明窈院中的侍女定罪,“如今这样,倒也不算冤枉。”
他缓慢从书案后走出,晨光照入书房,浅薄的金光落在沈烬的锦袍上,似浮光掠影,波光粼粼。
他一步步行至明窈身前,手指握住明窈手腕的那一刻,却被她重重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