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犹如化不开的黑墨,明窈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得。
蜀南楠木做的伞柄本来就不多见,且这伞的伞布还是水桐油的皮面纸。
种种巧合堆砌在一处,明窈忽而心下一惊,急不可待去翻伞下缀着的小字。
如若真的是孟少昶,如若真的是他……
油纸伞在明窈手中上下翻转,可明窈翻遍伞身,却寻不到那一个小小的“珩”字。
伞柄隐隐有脱漆的迹象,伞面有好几处也有油墨沾染。
明窈眼眸震惊,难掩心中狂喜。
四喜曾陪着明窈上街寻找修伞的老师傅,见状,心中稍稍了然:“明姐姐,这伞可是和徐大人那把一样?”
“确实一样。”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油墨沾染的缘
() 故,明窈瞧不清伞面留下的“珩”字。
明窈低声,“但又不太像。”
“这有什么。”
四喜不以为然,又道,“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先前姐姐还追不上那人,没想到这伞自个送上门了。”
四喜捏捏玉珠的脸颊,笑道:“这伞是何人给你的?你在哪遇见的他?”
明窈心中百感交集,直直盯着玉珠,不敢放过她口中的一言一语。
玉珠弯唇笑:“我在街上避雨,哥哥瞧我手中抱着药包,好心将伞留给了我。”
玉珠撇撇嘴,面上落寞,“他只给了我伞,我并不知他是谁,只知道他是个好人,人也长得好看。”
明窈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敛去。
阴雾遍及全身,她坐在长条凳上,陡然失去所有力气。
手中的油纸伞似有千万斤重,害她抬不起双臂。
明窈失魂落魄垂下眼眸。
玉珠咧嘴笑:“不过我知道他住在哪,我还说要给他还伞呢。”
雨过初霁。
长街湿漉,空荡荡的街上空无一人。雨珠顺着瓦檐往下滴落,溅起满地的水花。
四喜眼角带笑,抱着玉珠登上马车:“正好今日得空,我和明姐姐陪你一道过去,也省得你巴巴跑一趟。对罢,明姐姐?”
四喜回首寻找明窈,却见明窈怔怔定在原地,她目光落在前方某道熟悉人影上。
……
马车穿过长街,明窈坐在沈烬对面,心不在焉,一颗心还系在方才那把油纸伞上。
相顾无言。
青花缠枝香炉青烟未尽,案几上供着一方水仙,其中点着几处山石,花香弥漫。
青缎软枕倚在身后,烛光下,明窈半张脸落在光影中,那双琥珀眸子怯怯,颤若羽翼。
沈烬抬眸,目光似有若无掠过明窈眼下的青黛,若有所思。
少顷,他才收回视线,目光重落在棋盘上错乱的棋局。
沈烬随手捡起白子,在指尖轻捻:“这两日都在百草堂?”
明窈迟疑一瞬,须臾,才点点头:“是。”
她这两日都在百草堂教玉珠写大字,掌柜见明窈的字写得比教书先生还好看,遂将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也拉了来。
明窈笑笑:“那孩子也是个机灵的,一点就会。”
怕沈烬看出异样,明窈强忍着回首寻玉珠和四喜的冲动,只挑些趣事与沈烬听。
可惜她此刻身在曹营心在汉,便是粲然一笑,也和强颜欢笑无异。
沈烬不动声色捻着手中的白子,将明窈所有的牵强尽收眼中。
府上人人都在传他和虞家的亲事,明窈不想待在府邸也无可厚非。
他声音平平:“我刚才好像听见了……青水巷?”
沈烬眸光轻抬,那两道视线如炬火锐利,悠悠然落在明窈脸上,“你们去哪里做什么?”
光影晦暗
,层层叠叠的烛影摇曳,车壁上映出明窈耳尖垂着的景泰蓝红珊瑚耳坠。
她眼中的不安一闪而过,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掐入掌心。
“我……”
那日被沈烬丢下的红绸又一次被明窈郑重捡起,如今就藏在明窈随身的香囊中。
在南天寺二生石前,明窈留下的并非是自己的生辰八字,而是……孟少昶的。
她只盼着神明庇佑孟少昶一人。
而如今,那伞主人就住在青水巷。
明窈垂首敛眸,万千思绪悉数掩在那双浅淡眸子后。
“也没什么,只是陪着玉珠一道去还伞罢了。”明窈强装淡定,“说来也巧,那伞同先前徐大人的是一样的。”
沈烬轻声:“是那日你在街上追的人?”
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明窈不曾想沈烬竟还记得,她喃喃点了点头:“是。”
马车内骤然无声,针落可闻。
沈烬今日穿了一身烟青色圆领袍衫,衣领处是用金线绣着的玄鸟,玄鸟展翅高飞,似要翱翔苍穹。
那颗白子依然攥在沈烬手心,不曾动过分毫。
他悄无声息抬眼,目光久久落在明窈脸上。
暗淡无光的眸子深不可测,让人无端想起高山寒雪,不寒而栗。
明窈心中忐忑,害怕沈烬看出端倪,抿紧双唇不再言语。
沈烬落在明窈脸上的视线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