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雨笑着道,“你觉得不需要就好。”
这时,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了。
林承雨身子一僵,殷容低声道:“别怕。”
门缓缓拉开,手术室的灯光明亮刺眼,和他们所在的医院长廊好像是两个世界。
林承雨看到医生缓步走出来,摘下口罩,对他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往前走时踉跄了一下,被殷容扶住了。她拉了他冰凉的手,陪他一起走上前去。
林承雨知道,他没有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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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雾知道,他没有爸爸了。
林承雨忘记挂掉和他的电话,因为他们不重要的对话已经结束了,真正重要的人已经在第一时间来到了他的身边。
沈明雾却也没有挂掉那个电话,因为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就像一个阴暗的,在角落里窥视他人幸福美满生活的第三者。
她和林承雨的那个拥抱,他好像也感同身受;
她极温柔的那句“别怕”,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一切都是对“承雨”,对哥哥,而不是对他。
哥哥失去了父亲,有极为正当的理由悲伤。
他也失去了父亲,却无人知晓。
沈明雾呼一口气,斜斜靠在操作台旁,漫无目的地望向那宽阔明亮却空无一人的店面。
这里并不对外营业。
刚刚做好的那杯明雾容春就放在操作台上,透明的杯体上渗出了细密的水珠,缓缓流下来,洇开了一小片桌面。
可惜,这杯奶茶没有人喝了。
还是正在操作台忙活的时候,沈明雾收到了殷容的消息,说她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不在家吃饭了。那时他还不知发生什么,只回复说没关系,让她安心忙她的,记得吃饭,还要注意安全。
对方没再回复,他便百无聊赖地在店里研究起新产品——
偌大的奶茶店,只有一杯明雾容春好像不太够。
是不是还应该有明雾容夏、明雾容秋、明雾容冬呢?
每一个春夏秋冬,他都想在她身旁。
正研究着,哥哥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他看到林承雨三个字甚至有点恍惚,觉得陌生又熟悉。
“……喂?”他接起来,听着那边顿了顿,喊了声“弟弟”,一时有些失笑。
对方好像都本用不着时时提醒自己。那些反应都是下意识的,刻在从小到大的教育里,自然而然,无比流畅。
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那句自然而然的“没事”。
“……我,”他声音有些干涩,顿了几秒,终于道,“……不太好。”
男人仍是一身西装革履的矜贵模样。
他刚刚背用了,他没有这个父亲。
对话再次陷入和上次一样的僵局。
上次见面也是这样的。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两人都在读大学,都是同龄人,面对面坐着,却没什么话可说,明知对方确确实实是自己的亲兄弟,心中也并没有多愉快。
谁都以为自己是相对独一无二的存在,却不想这世界上还会有一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两人同时讶异,却发现对方讶异的表情和自己极为相似,又同时蹙起眉,结果蹙眉的动作竟然也一模一样。
像照了很不喜欢的镜子。
林承雨是被父亲派来做说客的。
父亲和沈明雾沟通过好几次,好像效果都不是很理想。他寄希望于亲兄弟之间的感应,希望林承雨能说服弟弟和他们一起生活。
林承雨停顿几秒,勾起唇角,是一个温和的微笑,沈明雾则仍是冷冰冰的平淡表情,这时兄弟二人才终于划开一道界限。
“明雾,”林承雨温和道,“很高兴认识你。”
沈明雾眉梢微挑,觉得很有趣似的,问:“真的吗?”
林承雨平静道:“当然。父亲很期待你可以回家,和我们一起生活。”
“现在才开始期待,”沈明雾淡笑一声,道,“是不是突然了一点?”
“之前是……”林承雨顿了顿,想起那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小院,陌生的老妇人。
想起父亲突然告诉他说,他还有个双胞胎弟弟,然后开车带他一起去了禾城,见到那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父亲碰了下他,道:“叫外婆。”
他从善如流地:“外婆。”
对方一瞬间
父亲是他一个人的父亲。
林承雨呷了口茶,道:“不管怎么说,父亲还是父亲。”
“不好意思。”沈明雾平和道,“我从小就没有父亲。”
“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也能理解。”林承雨站起身来,递出去一张名片,淡声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我毕竟是你哥哥。”
沈明雾没接,他微微勾起唇角,道:“一样的——我从小就没有哥哥。”
两人不欢而散。就像茫茫人海之中的两个点,短暂地碰撞,离开,回到遥远的原位。
沈明雾很快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
他当时想,这应该就是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