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和秦长风相携着走出厅堂,到了廊下,她略显不安地问:“三殿下这般不留情面,万一江太尉怒了——”
“无妨。”
父皇的书信即将抵达金陵,七弟怕他回去,先和临漳勾结,欲杀他而后快,杀不成,又赶回大兴搅动风云。
未免来日多生波折,他不宜留在南唐,和江相宜等人再作纠缠,且江左二人之间斗法已分出胜负,他也不必多插一脚。
“若无意外,最多半载,宁家大仇得报。”
溶月闻言,心下大喜:“左相要动手了?”
“恩,左伯棠是个有野心的忠臣,一旦榜上的寒门子弟落到实处,他便会立刻向临漳、江家挥刀。”
她心里的喜色再也抑不住,齐齐涌上唇角,汇成一个笑,然,这笑才浮到脸上,江相宜追到门外:
“三皇子留步。”
“江太尉还有事?”
“有。”
江相宜微微一笑,厅堂的烛火打上他的半脸,叫他像极了沉在黄泉最深处,半人半鬼的阿修罗。
“三皇子,老朽还有一言。”
“江太尉请说。”
江相宜摇摇头,手指厅堂:“此言甚秘,请三皇子借一步说话。”
秦长风不想进门,于是,江相宜又补了一句:“此言事关三皇子前程,三皇子确定不听一听吗?”
他登时松开了手,可下一刻,他被一只柔弱无骨的素手紧紧反握,接着,溶月近乎祈求地说道:
“三殿下,别去。”
“顽顽不必担心,某去去就来。”
“不——”
溶月摇摇头,如何不肯松。
此刻,一股莫名的惊恐攀上她的心头,恐惧之深、之重,如同上一世她被踹进黛水时,一般无二。
可任凭她把秦长风的手握得如何紧,他还是抽了出去。
“顽顽,乖。”
片刻功夫,秦长风就走出许多远,溶月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涌出无数弃她而去,决绝不可追的背影。
不,她偏要追!
溶月抬步,她才跨出一步,安平并几个奴婢冲进廊道,拦住她的去路:“请月姑娘先回兰雪台。”
她不想回,可就在她被安平拦住的一刹那间,秦长风跟着江相宜走进了厅堂,紧接着,门关上了。
房里的烛光被厅门隔绝,廊道的更灯又未烧起,一时间,天地之暗,犹如阴森地府,令人窒息。
林缨急忙奔下台阶,提来一盏更灯,灯火照上溶月时,一滴泪水跃出她的眼角,滑下她的脸庞。
“姑娘,您怎么了?”
是啊,她怎么了?
“姑娘,江老爷只是和三殿下说一句话,姑娘若实在舍不得三殿下,奴婢陪您,在回廊里等着。”
“好。”
她点点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瞪着厅堂门,林缨看她面色不对,故意打趣:“姑娘终于知道三殿下的好了。”
他是很好。
即便她像一块石头般冷漠,看不见他对她的情,即便她似一只刺猬般,时时刻刻地防备着他,他依旧对她不离不弃。
“恩。”
“三殿下若是听见这话,一定欢喜得心花怒放。”
“会吗?”
“一定会得。”
溶月笑了,眼神一刻不离地瞪着厅堂门,过了一会儿,她问:“林缨,我们刚才一共说了几句话?”
“什么?”
“八句,我们说了八句话。”她收起笑意,转身走下回廊,“走吧,三殿下今夜不会来兰雪台了。”
“姑娘,会来的!”林缨追上她,坚定不移地重复,“三殿下一定会来得。”
她没有说话,继续向前。
回到卧房,她靠上卧榻,拿起一册话本,随手翻了起来,冰娘想要伺候她洗漱,却被林缨拦下:
“冰姑姑且慢,三殿下说要来。”
夜色渐深,正房的灯火依旧大亮,里面的人一会儿出,一会儿进,十分忙碌,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喊:
“下雨了——”
她转头一看,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林缨立在廊下,卡着嗓子盘问:“止水,见着三殿下了吗?”
“主子还在和江太尉喝酒,七宝说,让姑娘先歇着,主子来不了了。”
林缨急了,又问:“你没和七宝说,姑娘一直等着吗?”
“说了。”
“那——”
“你还是去劝姑娘歇着吧。”
“我不去,要去,你去!”
“……”
溶月低眉,瞥了一眼手中未曾翻过一页的话本,笑着丢开了:“林缨,我想睡了,进来伺候吧。”
“是。”
她在卧榻辗转许久,才朦朦胧胧地睡去,梦里,她坐在长春馆的香闺,捧着一只玉梳翘首以盼。
直到白昼变作黑夜,她等的人也没有来,景秀立在门下,嗤嗤大笑:“宁大小姐,这都是第几回了,你怎么还不长记性?”
她忽然就醒了。
这时天未亮,烛台尚有火星,有人在廊下小声说着话,虽声色极轻,她却立刻听出说话的人,是秦长风。
她慌忙掀开衾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