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阴阳两面。
山水环绕,聚气守运,才是建宅定家的上佳之地。
而这石头堆虽然在山脊线的阳面,这刚过正午就阴气森森,不见暖意,除了出口,几乎绝大部分都隐藏在树荫之下,不凑近看,根本察觉不到异常。
石堆高耸,比起住人的地方,更像是个坟包,就连阴宅,也不是个好地方。
树大草深,背有阻碍。
若是阴宅,选在这儿,不但会阻碍主家的运势,家财散尽,世代还会有劳苦之相,子子孙孙更会有胸、腹脏器一类的疾病缠身。
回望来路,这儿地处反弓冲煞,不管是远在西边的隐秘道路、还是山群中的蜈蚣妖兽老巢,甚至山腰上裸露的矿洞口,都能尽收眼底。
而且尽管地处高位,山脊依旧完整,林木葱葱,十分隐蔽,从下往上看,看不出丝毫异常,还有一个易守难攻的妙处。
都说祸害遗千年,这个地儿选的,可真是损人一千,伤己八百。
好一阵儿,周木成才平复了心绪,抬手在树干上敲了几下,三快一慢,低眉顺眼的束手等着。
薛龄推着斗车,继续装呆鹌鹑。
等了片刻,彭老大出来了。
天光正亮,薛龄终于看清了彭老大的正脸。
他身高八尺有余,右耳上的痣殷红如血,眉眼压的极低,生了一双好眼,明亮如萤虫,鼻若悬胆,可偏偏长了个覆舟口,坏了大好的面相。
这人阴险谨慎,十分鸡贼,但却人缘不佳,常受阻碍,容易沾染晦气,难有自在的时候,幼时不幸,老而孤苦。
此刻,他的面色就很不善,“又做什么?事不过三,我看你们是要反了天了!”
“彭老大贵人事忙,小的不敢打扰,实在是这些人不成样子。”
“小的按你的吩咐,催他们加紧赶工,忙了会儿熔炉的事,他们居然偷喝水酒,喝出了事,小的年纪小,怕底下人上行下效,所以……”
薛龄暗自挑眉,别的不说,这周木成告状的本事,真是天赋异禀。
他先提差事、再说误工,彭老大心里必然不喜,就算杨万良这些人醒了,细细过问,也大差不差,没有冤屈可辩。
毕竟,身处上位者虽然喜欢中层内斗,但也不希望这些人除了内斗一事无成。
彭老大却更是不满,一甩袖子直接下了逐客令:“哼!你们这些斗人心眼子,拿我做筏子,我不管你们狗咬狗的破烂事,三天后见结果,此间少来烦我!”
不过是一挥袖,却有一阵罡风扑面!
周木成一个倒仰,差点蛤蟆趴在地上!
明摆着是在教训周木成呢,殃及池鱼,才连累到了他。
薛龄本能要反抗,意识到了不妥,赶忙捂着腰腹也叫痛,他不由得暗自心惊,这彭老大的气势强盛,出手无声,比辛夷的柔韧内劲更强势,比黑大的鲁莽刚直更多了几分从容。
仅仅一挥手就有这样力量,不可小觑!
周木成连痛也不敢叫,忙不迭的爬过来:“是是是,小的明白了,他们身手厉害,就这么喂了蜈蚣有些可惜,只是这七个人又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用做药人也是好的,特意送来。”
周木成咬牙顶住了压力,绕着弯儿的想要彭老大收下这七个祸害。
好巧不巧,窝在斗车里七个人打起了鼾,格外的吵。
“倒是难为了你一片苦心啊?啊?”
彭老大提起一个,拽起了一串,也气笑了,“行了,人都送过来了,我就收下了,你去吧!三天,护好你自己的项上人头。”
他抬手在杨万良身上点了几下,这个醉酒的呼吸就缓慢了许多,像是点在了什么穴位上,不过手法太快,薛龄没看清楚。
“是是是!”周木成倒退几步,拽了拽薛龄的衣袖拉他走,“憨儿,还看,走了!””薛龄还想找机会进天师老巢看看呢,当然不愿意就这么走了。
“两车,一个人?
“想什么呢!那暗地里,可都是人!个个厉害,用不着你我!”周木成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上,不用费心费力就去了心腹大患,痛快的很。
薛龄甩着手,有些不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已经知道了,就要想办法拿掉这个点。
不然,若是想要搞事情跑路,还没动手,就被人家从高处看得一清二楚了。
怎么办?
距离越来越远,背后盯着他们的那道视线渐渐移开了。
但除了彭老大明面上看着他们,暗地里还有几道视线在身,再不甘心,薛龄只能再找机会了。
周木成却什么都没察觉到,一味的高兴,“哎呀呀,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误打误撞的都帮了我几回了!走,回去就给你加菜!”
“哦。”
看着不远处的蜈蚣老巢,还有两山之间的那一眼有硫磺味儿的小水潭,薛龄已经想到了主意。
羊入虎口有风险,调虎离山更方便。
没等再入矿口,背后忽然传来了唤声。
“慢行!”
匆匆追来的是个灰衣人,五官极其普通扁平,衣料普通,就算是丢进了人堆里,也找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