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正戳中他的心事,细想之下终是叹了口气,自嘲道:“以前总说自己是武将,会连累人家姑娘整日提心吊胆,可我自己知道,其实是因为胆怯,害怕被人拒绝。小娘子,武将是可以成亲的,对么?以前在安西,要对抗关外不时扰攘的小国,怕自己一个闪失有去无回,所以我不敢想太多。现在官家命我留京,我不用再去陕州了,也不必像以前那样征战沙场,我可以为自己的将来筹谋筹谋了,是么?”
他一口气把心里的顾忌说出来,虽然还是模棱两可,至少能够让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明妆说当然,“武将征战有危险,难道文官在朝就稳当吗?万一差事没有办好,惹得官家生气了,贬官流放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修行看个人,和从文还是从武没关系,你看上京那些高门大户,武将府邸还少吗?”
他心里暗暗生出一丝向往来,“与仪王的婚事到此为止了,小娘子日后若再说合亲事,也不会忌惮对方是武将吗?”
明妆心头蹦了下,脸颊上热腾腾地灼烧起来,仿佛掩藏在冻土下的春苗就要冒出新芽了,很快便回答:“自然不会忌惮。我爹爹就是武将,我自小长在军营里,反倒更喜欢军中的快意恩仇,不喜欢上京文官那种文绉绉的拐弯抹角。”顿了顿,见他又沉默了,只好厚着脸皮佯装笑谈,“李判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么?若是有,不妨告诉我,我回禀了外祖母,请外祖母裁度裁度。”
然而这话怎么说出口,毛遂自荐,说是自己?恐怕袁老夫人会大皱其眉,唾弃他监守自盗。况且刚出了仪王谋反的事,自己是协助官家下套的人,到时被人议论公器私用还是其次,坏了般般的名声,袁老夫人也不会答应。
心里的那团热火,在听见她不抵触武将的时候蓬勃燃烧起来,但往深处考虑,忽然又偃旗息鼓了,只得违心地敷衍:“军中倒是有不少才俊,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一般先入控鹤司历练,待时机成熟时再入朝为官……我会替小娘子留意的。”
明妆大失所望,失望过后便是无尽的唏嘘,自己原来那样可怜,要在他的控鹤司里找郎子了。送到他嘴边的话,他还是绕开了,想来他确实没有那个意思,自己还在耿耿于怀,也太自轻自贱了。
放眼往前看,巷口灯火明亮,也许商妈妈她们又在门上候着她了。自己是长大了,开始存了小心思,自以为掩藏得很好,其实身边的人心知肚明。她忽然感到很羞愧,这阵子心神不宁,到底是在做什么!女孩子总是容易对亦师亦友的人产生仰慕,她想这应该是小小的一次晃神,等时间长一些,心里平静一些了,便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好吧,那就及时抽身吧……其实今早他从小巷里把她捡回来,那用力的一抱,还有马背上圈住她的姿势,一度让她怀疑,他也许真的有点喜欢她。但是现在,他打算在控鹤司里替她留意郎子,她难过之余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被辜负了,往后再也不想与他过多来往,管他用不用女使,床榻是不是硬得像石头一样!
终于行至
巷口,她回身对他说:“李判就送到这里吧,免得被商妈妈她们看见,又要啰嗦。”说着故作轻松地调侃,“咱们这样真是奇怪得紧,有车不乘,摸着黑走了一路,人家晒太阳,咱们晒月亮,据说月亮晒黑了脸,就白不回来了。我想着,接下来你大约有很多事要忙,我也不便打搅你,李判若是有空便过府来坐坐,快要立夏了,瓦市上出了好些时令果子,锦娘会做各色裹食,等你想换胃口的时候,打发人知会一声,我让锦娘预先准备起来。”
这样临别的话,忽然有了种要划清界限的意思,他惶然望着她,“小娘子……”
明妆脸上含笑,眼里却荒芜起来,“你总是叫我小娘子,你已经不是爹爹的副将了,也不是当年借住在官衙里的少年军士,还是叫我的名字吧!李判知道我的闺名吗?易般般呀,我的闺名叫般般。”
易般般,可是她对他来说,从来就不一般。
他有时也恨自己,为什么明明已经难以自拔了,还要装出一副高风亮节。自己总在犹豫,但她一显得疏离,他心里的彷徨和不安就铺天盖地,然后更犹豫,更彷徨,更战战兢兢有口难言。
那边易园门廊上,商妈妈和赵嬷嬷果真在,看见他们立在巷口,虽没有迎上来,人却站到了台阶上。
明妆站住脚,朝他摆了摆手,“李判再会,我回去了。”
转身一步步走向易园,其实她也盼着他能叫住她,再对她说些什么,可是没有。
好难过……她吸了吸鼻子,起先还走得缓慢,但越距越远便没有了指望,索性快步跑起来。
跑到门前时,商妈妈下来迎她,看她红着两眼,奇道:“小娘子怎么哭了?”
明妆说没什么,“先前李判提起爹爹,说给爹爹迁坟来着……”低头擦了擦泪,没有再回头望一眼,快步迈进了门槛。
回到房里,把身边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睁着两眼发了大半夜的呆。果然少女心事荒诞不经,她不好意思说出来,难过便一个人难过吧。
到了第二日,日子好像又活了,一早袁老夫人就赶过来,抚胸直呼神天菩萨,“前日恰好你舅公过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