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卫将军府前厅庭院里、便飘扬起了丝竹管弦之声。 府上并不是在开庆功宴,秦亮离京数月才回到洛阳、大家只是过来拜访。亲戚好友陆续到来,人渐渐多了,秦亮遂叫人摆上水果干果美酒,又叫来家伎歌舞助兴,于是很快变得十分热闹。如同在摆宴席似的。 金乡公主一家、与她的兄长阿蘇都来了。大多人都在旁边的邸阁厅堂里,一边饮酒谈笑一边欣赏歌舞;有一些妇人则呆在旁边的一间屋子中吃东西闲聊。 沿着石阶走上这座邸阁,正面就是厅堂,东西两侧还有门和房屋。几个妇人就在西侧的房屋内,他们透过木窗、也能欣赏中间厅堂里的节目。 像秦亮的嫂子张氏,便在隔壁厅堂里。金乡公主当然没有过去,儿媳卢氏也在西屋这边。 这样也好,儿媳卢氏与张氏好像有些尴尬的旧事,不在一起反而更轻松。 不过卢氏刚认识了令狐愚的妻子、也姓张,两人正在谈笑。乐工伶人就隔着一道木窗演奏,声音挺大,卢氏等两人在说什么、金乡公主也听不清。 金乡公主在房屋里稍微走动了一阵,来到屏风前面的一张大胡床旁,垂足坐了上去。这件四四方方的家具本就是一件大型坐具。 胡床边缘还有扶手,金乡公主把手臂轻轻放上去,顿时觉得不舒服。那扶手的木头修葺得倒是硕大而圆滑,前端却向上翘着,木头非常硬、小臂放到上面挺硌人,不知道木工是怎么做的东西,完全不考虑实用。 前面的木案上,还摆着一只青瓷盘子,里面放着冰块与寒瓜,寒瓜已经去皮切好了。金乡公主顺手拿起一块放在嘴里,果然冰凉惬意。这瓜很不错,汁水十分丰裕,她不留神、瓜汁便从厚实的朱唇嘴角溢了出来,她随手轻轻用手指揩了一下。 这时秦亮来到了外面的台基上,他走到门口时,几个妇人都起身揖拜。 秦亮笑着还礼道:“诸位夫人不必多礼,随意就好。招呼不周之处,可别介意。今天来的都是亲戚好友、不是外人,隔壁有舞蹈表演,大家可以过去坐坐,我嫂子也在厅堂里。” 人们陆续回应,“多谢秦将军盛情。”“叨扰府上了。” 秦亮摆手道:“亲戚好友,就是要多走动才行。” 他往里走,来到一道门前,把木门掀开,回头对金乡公主道:“这房间有道后门,殿下可以到邸阁后方散心。” 金乡公主走了过去,看到这边确实也有台基石阶,远处还有回廊亭子。邸阁北侧不见官吏奴仆走动,看起来倒是清净不少。 这时秦亮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手绢,不动声色地递了过来。金乡公主微微一怔,便见秦亮拿手指轻轻指了一下他自己的嘴角。 金乡公主恍然,忙接过手绢,轻轻侧身仔细揩自己的嘴唇。可能是刚才吃寒瓜,溢出的瓜汁没揩干净。 她握着手绢,走出木门之后,这才伸手还给秦亮,不禁仔细看了他一眼,“多谢仲明提醒。” 手绢有一股干净好闻的淡淡气味,就像秦亮给金乡公主的感觉。他平时好像总是带着手帕,挺爱干净的一个人。不过金乡公主立刻又想起了昨日之事、在街上看到的场面。秦亮一身铁甲,骑着高头大马掠过大街时矫健雄壮的身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而且秦仲明显然不是样子货。毌丘俭带兵参与过攻打公孙渊、攻灭高句丽国,绝非等闲之辈,何况幽州精骑能征善战……但依旧不是秦仲明的对手,一战就被击败了! 中午兄长阿蘇到何家宅邸、邀约金乡公主等人,她本来是不太想来的。不过,她想起了当初跪地哀求司马家的经历,以及何骏被廷尉的人从家里抓走的心情。金乡公主觉得与秦亮这样的人保持来往、似乎能得到某种安慰。 此番秦亮带兵平叛回来,金乡公主对他的印象、确实有了挺大的改变。 秦亮指着北边,说道:“那里就是内宅门楼,殿下去过一次。” 金乡公主幽幽地瞅向他的脸,回应道:“我知道。去年仲明在府上大摆宴席,女客们的宴厅也在邸阁后面。” “殿下记得不错。”秦亮微笑着往石阶上走。 金乡公主不自觉地跟着他,一起走下邸阁台阶。 她平时深居简出,连见何家男性亲戚、也须得有何骏等在场,但此时倒并不抗拒与秦亮在一起散步。 大概是秦亮大方热情的态度感染了她;也可能是这邸阁建在高高的台基上,两人在房屋外面、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相处。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又道:“这座府邸是曹昭伯所建,各种房屋设施一应俱全,我搬进来之后、几乎没有改建过。” 金乡公主随口道:“可惜曹昭伯守不住他的东西。” 秦亮的嘴角立刻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眼神似乎意味深长。 当初何晏就是经常出入爽府的人,秦亮也做过曹爽的掾属,所以金乡公主如此感慨很正常。 秦亮问道:“这里是大将军府的时候,殿下以前来过吗?” 金乡公主摇头道:“从未来过。” 秦亮看向台基上方道:“以前曹昭伯接见同僚官员、多在邸阁厅堂。” 金乡公主轻轻点头,她知道先夫应该经常去那里,不过秦亮没有明说。 秦亮接着说道:“其实曹昭伯等人经常见面的地方、还有一处,我带殿下去看看。” 既然是官员们见面议事的地方,应该是宽敞明亮之地,金乡公主也没太在意。不料秦亮把她带到了邸阁台基下面、站在一个隐秘入口,这是一处地下券洞。 里面倒是宽敞,但只有一道厚实的门,连窗户也没有。在外面的阳光反衬下,里面显得黑漆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