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宴散。
朱厚熜斜倚着身子,眉头微蹙,似忧心忡忡,转头瞧了一眼,见一向没心没肺的黄锦,也是粗短眉毛紧皱,大胖脸纠结,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
“啊,奴婢,奴婢在想……”黄锦迟疑了下,小心翼翼道,“皇上,李没……国师真的是永,永青侯?”
朱厚熜斜睨了他一眼,“你猜?”
黄锦干笑笑:“奴婢愚钝,请皇上……”
朱厚熜不想直白的说出来,打断道:“黄锦,你觉得……朕过分吗?”
“皇上想听实话?”
“……说吧。”朱厚熜已经有些不开心了。
黄锦只好改口道:“不过分。”
“实话?”
“……”黄锦都不知道该咋说了,吭哧半晌,只得道,“一点点,也就一点点。”
朱厚熜苦笑摇头,颓然叹道:“我今行事,换之太祖、太宗,亦会如此。一个王朝岂能受一家掣肘?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家一向按规矩做事,不仅足额交税,自朝廷开辟出遥远西方贸易市场之后,还提供了大量商品给朝廷……这些朕都看在眼里,呵呵,或许李浩也觉得自个儿委屈吧。”
黄锦挠挠头,不多言语,按照他对主子的了解,肯定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
朱厚熜话锋一转,凛然道:“可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碰就是死罪,这样的李家在任何朝代、任何皇帝治下,都无法容忍。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商贾逐利,王朝也逐利。一家之利与国家之利,孰轻孰重?”
黄锦:“当然是国家之利重要!”
“所以啊,这样的李家,按理说就该消亡!”朱厚熜语气幽幽。
黄锦震惊:“皇上你要……?”
朱厚熜抬手摇了摇,苦涩道:“李家有个不讲理的人啊!”
“当然了,李国师所描绘的愿景,朕也想看看是何光景,就眼下建立商会而言,还是很有必要的,这可以保障大明商品的利润,若不如此,急功近利的商贾定然会将海商贸易破坏的一塌糊涂,可这样做并非有利无害。”朱厚熜带着深深的忧虑,呢喃道,“商绅做大,必然威胁皇权,威胁江山社稷,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唉…,不可否认,他的确是在推着大明往好的方向走,可同时,也让大明变得不稳定,甚至不可控……”
黄锦不太理解,道:“大明兴盛,皇上圣明,江山社稷稳若泰山,且皇上你也说,建立商会有利于财政赋税,符合朝廷利益,至于商绅做大……奴婢不认为他们有了钱,就敢造反!”
朱厚熜嗤笑自嘲:“我也是……竟想让你明白……下去吧,朕一个人静静。”
黄锦本来还觉得主子有点欺负人,可现在见他如此,又觉主子才是受委屈的一方,一下子难受的不行。
“皇上有话别闷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受些。”黄锦劝慰。
朱厚熜疲倦的靠回椅背上,眯起眼眸。
黄锦绕至椅背之后,轻轻为其捏肩。
许是真的疲倦了,又许是饮了酒水的缘故,也可能是黄锦的手法好,不多时,朱厚熜便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黄锦忙去取来明黄色大氅为其盖上,又轻巧接过他掌心的两颗青李放进匣子里,然后侍候在一旁,一边琢磨主子的话中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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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割,这次回去必须得切割了,既然未来要让小妹接盘,不妨先把海外产业先交给她练练手,也省得我来回奔波,至于科研方面,我可以抽空看着点……’
李浩火大。
真想去一趟连家屯儿,参小皇帝一本,只是不经意瞥见一锦衣百户在后方坠着,只好悻悻然放弃。
同时,心中有些悲凉。
如若朝廷真的事无巨细的管控,那对李家的产业经营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轻则发展速度大幅度降低,重则走下坡路……
这让李浩有些难以接受。
奈何,虽说距离青爷只有一步之遥,可一道旨意下来,便是隔着一道天堑。
李浩到底没胆子公然违抗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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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锦不是到底参悟不透,便叫来小黄门代为侍候,自己则去了文华门……
刚进门,便见一群数十人从远处国师殿走出来,个个精气神饱满,容光焕发。
黄锦一身大太监服,配合宽胖体格还是很惹眼的,众商会成员见到这么个人进来,立时屏息静神,收敛得意表情。
有那‘眼力好’的,已然判断出黄锦身份,拱手作揖,言语热络。
黄锦没心情跟他们掰扯,随便应付了两句,便直奔国师殿。
一些人见这胖子谱还挺大,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可随即听到有人低低说是司礼监掌印,立时又升起一股优越感。
俺也是跟‘内相’说上话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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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殿。
黄锦走进来时,李青,张璁等一众大学士都在,正品茗复盘,见他冷不丁冲进来,只好放下茶杯,暂停话题。
张璁问道:“黄公公,可是皇上宣召?”
“啊,没有,咱家有些事与国师说。”黄锦说。
张璁几人面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