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位李先生在,想来,绝不会如此,对了,你与他交情莫逆,可有书信来往?”
“不曾。”王守仁道,“他许是出了远门,大概率是联系不上了。”
闻言,王华失望更浓。
却听王守仁道:“父亲,我既已决定走仕途,定不会袖手旁观。”
“你?”王华好笑又无奈,道:“你只是个小小的主事,能掀起什么浪花?就连吏部尚书……”
“对儿子有些信心嘛。”王守仁呵呵笑道,“怎么说,儿子也做了皇上那么久的伴读,朝堂上说不上话,私下还是可以的啊。”
王华愣了愣,沉吟少顷,他眉头渐渐拧了起来,摇头道:“你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离京这么久,皇上未必如当初那般亲近你,八虎他们却是常伴左右,论私人感情,你远不及矣。”
“父亲说的八虎,是八个宦官吗?”王守仁问。
王华点头,道:“刘瑾、张永、谷大用、马永成、丘聚、罗祥、魏彬、高凤;此八位宦官。”
“是他们……”王守仁轻轻点头,昔年做了那么久的太子伴读,对其身边内侍自是了解,这些人他几乎都有些印象。
“一朝得势若为恶,将是苍生十年劫。”王华沉静道,“昔年为奴为婢,今朝权柄在手,心中的恶又哪里压制得住?非是为父鄙视宦官,正如乍富之人守不住财,如此迅猛的晋升,莫说只是皇室家奴,便是苦读圣贤书的士子,又有几人把持得住?他们驾驭不了权力,只会被权力驾驭,进而为祸江山社稷。”
王守仁轻轻点头:“父亲言之有理。”
王华见儿子皱眉沉思,忙道:“在家你可以我行我素,纵然肆意妄为,也无甚打紧;然,庙堂政治可不是家里,没人会惯着你,更没人如你父亲这般窝囊。”
“父亲哪里窝囊了,您那是对儿子深沉的爱。”王守仁说。
这话,老父亲很是受用,但很快,他又紧张起来。
知子莫若父,王华太了解儿子的脾性了,说难听点,死犟死犟的认死理,完全不知变通。
“小云,你莫逞强。”王华神情严肃,“你不是李长青,便是那李长青再现,面对这种情况,也未必能有办法解决,八虎已然起势,不是那么好压的,且皇上也……总之,你莫过于高估自己了,你就是个小小的主事,仅此而已。”
“父亲……”
“别犟!”王华瞪眼,“为父堂堂礼部尚书,对此都苦无办法,你能起到什么用?”
接着,他语气缓和下来,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身为臣子,你有为君为国为民之心,为父很欣慰,也支持你,可蛮横胡来,除了让自己陷入危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知道吗?”
王守仁轻笑点头:“儿明白。”
“真明白?”
“嗯。”
“那就好。”王华稍稍松了口气,尽管仍有忧虑,不过儿子这次回来,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看来儿子这次是真的成长了啊……王华如此想着,阴霾的心情好转许多。
“你出门远游期间,皇上并未免去你的官职,朝廷仍是按月发俸,君赐不可辞,为父只好收下,今你回来,当面圣谢恩。”王华道,“过会儿让下人烧些热水,沐浴一下,明日进宫面圣。”
“是,父亲。”王守仁点头答应。
王华轻轻笑了,满心欣慰,转而话起家常:“这几年苦吧?”
“也还好。”王守仁道,“生活上清苦,精神上却富足。”
“你呀,还是嘴犟……”王华苦笑,语气充满心疼,“都黑了,也瘦了,都有皱纹了……”
望着这样的父亲,王守仁满心愧疚,低声说:“是儿不孝。”
“没有没有,为父很开心。”王华温和的笑,笑容满是慈爱,“别再追求什么圣人之道了,那个太过缥缈了,人啊,终究还是要回归现实的。”
王守仁说道:“父亲,人人都可成圣。”
王华:(⊙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