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从睡梦中醒来,见是一个陌生男子,不由一阵纳闷儿,这奴婢……好大的胆子。
更让他纳闷的是,自己居然不能开口说话。
“你且先等着。”李青走向一旁,取出火折子燃上蜡烛,端着来到他面前,恢复了他说话能力,沉声道:“别声张,是我。”
“你是谁?”
“你……”李青将蜡烛靠近脸庞,“看清楚了没?”
“清楚了。”朱祁镇讷讷点头,“你是谁?”
“……你皮痒是不?”李青咬着牙说。
“我真忘了。”朱祁镇瑟缩了下,面露惧意。
哪怕记不起,那刻入骨髓的恐惧,依然强烈。
李青见他不似装的,抬手放在他头顶百会穴的位置,轻轻按了两下,接着,又拉起他手,渡了一股真气……
一搭上他手腕,李青眉头便深深皱起,朱祁镇的身体……太糟糕了。
“是我,李青,大明永青侯,你好好想想。”李青说,一边继续传渡真气。
朱祁镇觉得身体暖洋洋的,一向连被窝都暖不热的他,此刻却有种不惧风雪的错觉,他确定了李青没有敌意,盯着李青一个劲儿的看。
好熟悉……
良久,他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清明,惊喜道:“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刚回来,我把那丫头也带来了,”李青问:“你女儿,你还记得吗?”
“婉清…”朱祁镇喃喃,清明盖过浑浊,他紧紧拉着李青的手,嘴唇都在哆嗦,“先生,拉,拉我一把。”
“好好躺着吧,她在连家屯儿呢,顺利的话明儿个我就能带她过来。”李青说,“你明日跟皇帝说一下,让他去连家屯一趟。”
“好,好好。”朱祁镇不停点头,“我记住了,记住了。”
见他如此模样,李青有些感伤,同时,也对他的话生出怀疑。
“真的记住了?”
被李青这么一问,朱祁镇也不自信起来,道:“桌上有笔墨,先生写我手上吧。”
“成。”李青拿来笔墨,在朱祁镇手心分别写下一个‘青,一个‘连,以朱见深的聪慧,定能理解深意。
这样,也不怕被有人察觉到什么。
“你好好歇着吧,不必有什么压力,你若忘了,明晚我再来一趟便是,到时候我直接找他本人。”
朱见深从不一个人睡觉,李青不太好下手。
不过,朱祁镇都这样了,他不想再拖下去。
“好,好,有劳先生了。”朱祁镇点头,淌着泪,凌乱的花白头发、苍老的沟壑面容、黯淡浑浊的眼睛……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孤寂又凄凉。
李青微微叹息,温声道:“睡吧,睡一觉,就能看到女儿了。”
说着,抬手在他身上点了两下。
朱祁镇缓缓闭上眼,不多时,睡得香甜。
李青帮他盖好被子,又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
次日,清早。
朱祁镇缓缓睁开眼,满脸的茫然,他隐约记得自己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做,可他却记不起要做什么了。
他又慌又急,却怎么也想不起。
“啊……”他满脸痛苦,不停捶着脑袋,试图记起什么。
这近乎疯狂的举动,可把奴婢们吓得够呛,脸都绿了,尖叫道:“快传太医,禀报皇上呐……”
朱见深精神萎靡,匆匆赶来,见父皇病情又重了几分,头更疼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完全呆迷的父亲,一时间,悲从中来,哭道:“父皇,儿臣是见深啊。”
皇帝一哭,奴婢们也纷纷下跪,啜泣不止……
朱祁镇见到一身龙袍的朱见深,猛地想起了一些,他摊开手,晃了晃左手,又晃了晃右手,喃喃道:
“看,你看,你好好看……”
左手一个‘青,右手一个‘连。
但,朱见深哪还有心思猜哑谜,哭道:“父皇,你醒醒好吗?”
“看,你看啊。”朱祁镇急道,“你猜,你快猜……”
“我……”朱见深望着眼花缭乱的‘青、‘连,悲伤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我猜什么啊?”
“你猜得到,猜得到……你好好想想。”朱祁镇一脸祈求,“你猜啊。”
“我…”朱见深怔了下,突然明悟过来,忙抓住朱祁镇的手,道,“父皇,儿臣猜到了,猜到了,您别着急,儿臣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狗日的李青,欺朕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