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夜,宋时绥才退烧。
她醒来时,玉摇光正在一旁守着,见她醒了,立刻吩咐人准备早膳。
宋时绥病了一整夜,醒来之后也清醒多了,她抿着嘴唇看了一圈,发现只有玉摇光一个人在,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问道:“怎么只有公子一个人?”
玉摇光说道:“你爹娘半夜来过,你娘身子弱,我让你爹带她回去了。”
宋时绥眼神动了动,“那小何呢?”
“小何正在破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即将突破地鬼二品,我怕出了岔子,让他找个僻静的地方闭关去了。”
宋时绥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放在杯子底下的手狠狠地攥紧了。
侍女端上来一碗粥,又把宋时绥从床上扶起来,玉摇光拿起粥碗,舀了一勺粥吹凉,送到宋时绥唇边。
宋时绥脸色苍白,对他笑了笑:“哪能劳烦公子做这些,我自己喝就行了。”
她拿过勺子,接过玉摇光手里的粥碗,倚着身后的绣墩,一勺一勺慢慢喝着。
粥是山药菌丝瘦肉粥,宋时绥喝了几口,冷冰冰的身上渐渐热了起来,身体恢复了力气,精神头也好了一点。
玉摇光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宋时绥喝完粥,玉摇光接过粥碗,看向倚着绣墩,垂着眼睛的宋时绥。
冬日里宋时绥出去的时候少了,轻微的小麦肤色也恢复了白皙,虽然皮肤白了,她看上去也不是那种娇弱的女子,即使病了,也是病而不弱的。
在她一出生开始,玉摇光就很小心地呵护着她,他对宋时绥,是比那些富贵人家的女儿还要娇养的。
在玉摇光最初的设想里,这个女孩被会被他养成娇贵高傲的名门千金,如果以后他登上帝位,这个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小丫头会是他的皇妹,成为一个尊贵的长公主。
但是他养着养着,力不从心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
他想让宋时绥学琴,但宋时绥弹了一半就跑出去薅马尾巴。
他想让宋时绥学习书画,宋时绥拿着毛笔给山庄里的所有狗都画上了两条浓黑眉毛。
他想让宋时绥学习围棋,宋时绥拿着棋子去砸锦鲤池的鱼。
那段时间,玉摇光有些失望,但他也仅仅是失望而已,他已经接受了这个女孩的平庸和调皮,哪怕她一直平庸下去,也是他心尖上的小妹,他会一直宠爱下去。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个女孩并不平庸,她有着非常惊人的武学天赋。
她练武的时候吃了很多苦,但是比起其他武者,她吃得那点苦可以忽略不计。
她在破境的时候没有任何心魔,永远是顺顺利利的,她长大后宋母病得越来越严重,她走南闯北给她母亲寻找珍稀药材,练功的时间少了很多,即便如此,她的武学境界依然远超旁人。
从小到大的任何时刻,宋时绥身上都没有那种弱柳扶风的娇弱气质,也不会露出娇弱的气息。
她在襁褓里
的时候就喜欢让郑隐抱着她四处飞来飞去,否则就会哭得很大声,她会走路之后就开始乱跑,再长大一些就开始爬树,然后跟着神偷和郑隐学习轻功。
即使玉摇光再精心规划,她的长大后的样子还是无限偏离了玉摇光早就规划好的路线,野蛮肆意,生机勃勃,长成了让玉摇光很喜欢,却又很无可奈何的样子。
也许正是这样,他的感情才慢慢变了质。
宋时绥依旧垂着眼睛,不让自己有任何和玉摇光对视的机会。
她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但在玉摇光这种绝顶聪明善于洞察人心的人面前,往往一个眼神就会让他察觉到异样。
宋时绥捂住喉咙,做了两下吞咽动作,开口时,她的声音轻而自然:“公子,我娘虽然看上去很好,可她的时间只剩下五年了,我一想到五年后,心里就难受。”
玉摇光的眼神中带着怜惜。
宋时绥低头揪着被角,继续说道:“五年之后,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这样说,这场病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除了这场病之外,她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任何不合理的行为,应该不会露出破绽。
想到这里,宋时绥松了口气。
玉摇光依旧温和地微笑着,柔声安慰她:“生死有命,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珍惜这段所剩不多的光阴,如此才能不留遗憾。”
宋时绥继续垂着眼睛,看着水绿色的被面。
过了一会儿,侍女送上来刚煎好的药,玉摇光将药吹凉后递给宋时绥,宋时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她又睡了一会,醒来时宋母坐在床前,正在用帕子给她擦汗,看见宋时绥睁开眼皮,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怎么突然病成这样,你从小到大壮得跟牛犊子似的。”
宋时绥这会好多了,也有心思开起了玩笑:“娘,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就连我那个神医朋友不也一直病着么。”
宋母说道:“你现在怀着孩子呢,我能不担心么。”
一说起孩子,宋时绥沉默了。
她看着自己的娘亲,轻声说道:“娘,如果这孩子真出了什么闪失,你会不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