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做事, 比雅兰更加果断。
阮酒酒人一走后,芝兰把伺候胤祚的奶嬷嬷、宫女、太监,全部叫到了屋子外面,让他们站成一片。
奶嬷嬷和小宫女被拉出去的动静, 没有瞒着任何人。
近二十来人, 分成三列站着, 一点儿窸窣声响没有,人人面色仓惶、噤若寒蝉。
芝兰审问的声音, 音量并不大。
永和宫里的其他宫人,一边做着手里的活, 一边眼睛偷偷往侧殿的方向瞄。
无声的寂静,最为可怕。
它渲染着人内心的恐惧,并加倍扩散开。悬在空中的利剑, 毫无征兆的,突然落在某一个人的头顶, 宣判被选中人的出局。
几十人的队列, 随着时间的流逝,站着的人越来越少。
被拖出去的人,甚至连哭叫的资格都没有。进了辛者库的还好,最多分配的活苦点累点,戴罪立功, 指不定有去除罪籍, 重返后宫伺候的机会。
真正惨的, 是入了慎刑司的那一批人。有去无回。
芝兰俏脸冰冷,一个个点着人名。
望着面前的人,只剩下十指之数不到,芝兰叹了口气, 话也软了下来。
“主子待咱们不薄。扪心自问,阖宫之中还有比主子更心善的吗?不图你们掏心掏肺,只要伺候好小主子,该赏的给的只多不少。偏你们不珍惜。只盼以后去了别处当差,别后悔从前的袖手旁观就是。”
“都送回内务府,由管事再行分配吧。”芝兰道。
“芝兰姐姐,可否容奴婢给德妃娘娘磕个头?”说话的,是伺候六阿哥的一个奶嬷嬷葛氏。
平日里,多是葛嬷嬷在屋里压制着。否则,被康熙提走审问的那名罪奴,气焰更加嚣张。
葛嬷嬷也曾婉转提醒过阮酒酒,奈何那时胤禛有所顾忌,阮酒酒知晓后,也只压下不提。因此,她后来不再多说。
这事怪不得葛嬷嬷,她尽了力,阮酒酒和芝兰等人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就在这儿磕吧,别过去了。主子如今有孕在身,受不得烦扰。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芝兰道。
由葛嬷嬷领头,剩下的宫人们,恭敬的向着正殿方向,磕了个头。
芝兰道:“怀恩公公,劳烦您了,把人都送去吧。主子慈悲,叮嘱过了,与此事无关的宫人,多领一月例银。在内务府管事面前,也托您帮着说句好话,别让管事误会了。”
这话说完,神色仓皇的宫人们,眼里有了神采。尤其是太监,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怪他们不够机灵,若是能早早发现六阿哥身边有心大的奴才,及时上报,哪会有今日之灾。
德妃娘娘和六阿哥是多好的主子啊!
宫女们平安熬到二十五岁,还能出宫嫁人。太监们可是一辈子都在宫里的。别的主子再好,也没有永和宫的主子心善、有前途。
面子、里子都有的好事儿,错过就没机会了。
阮酒酒神色疲惫的坐在屋里,织秋拿来软垫,放在她腰后,让她靠着。
“主子,您莫将那罪奴的话放在心上。她那都是为了脱罪,满口胡沁说的疯话。”织秋道。
阮酒酒双手抱着温热的茶盏,明明天气还有点儿热,寒气却从骨子里往外渗着。
“本宫只是有些乏了。”阮酒酒道。
织秋识眼色的闭上了嘴,退到一边去,不再打扰。
阮酒酒恹恹的斜坐着,她先是望着脚上的鞋,缎面光泽,绣的花儿活灵活现,镶的珍珠也大小一样,圆润的讨喜。
这么一双鞋,够普通百姓一家子一年多的嚼用。
身上穿的衣裳,戴的首饰,更是精工细作,价值不菲。
纤长的手指微微翘起,指甲修成半弧形,皮肤白嫩透粉的,一看就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
再往远望去,深色的木桌上,放着一个碧玉花插,几支修长的花枝,交错的向上叠着。
一处一景,富贵迷人眼啊。
“怎的这个脸色?一错眼几天不见你,就被人给欺负了?”宜嫔爽利明亮的声音,如一道亮光,划破永和宫灰雾弥漫的气氛。
阮酒酒眼珠子动了动,抬起眼皮,想要起身迎客。
“快别起来,好好坐着。”宜嫔快步走进来,按住阮酒酒的手。
“你先别问,我主动和你交代。我是听说乾清宫的人,从你这儿带了人走,雅兰那丫头也在其中,因而匆匆过来,看看是不是遇着事儿了。你向来气定神闲,满目悠然的,我还从未在你脸上见过这神色。是出了何事?说与我听,我来帮你。”宜嫔盯着阮酒酒坐好,才道。
“谁欺负你,我就找上门去,砸了她的屋子。”宜嫔又补充道。
她义愤填膺的,怒火将眼眸烧的透亮。
阮酒酒不由的弯起唇角,刚要笑开来。
宜嫔道:“乾清宫和慈宁宫可不行啊。毓庆宫的太子爷,孝顺懂事,定不会惹你。其他的,但说无妨 。”
“那你还是砸了永和宫吧。”阮酒酒道。
“多谢你来。一路急赶,气还没喘匀。快喝点茶吧。”阮酒酒握着宜嫔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真诚感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