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奉哲离开哲溪居之前,早在山上观望得知,冯忆荷携领一众手下,隐迹而至。
他没有着急离去,暗伏附近,趁着冯忆荷查看居处之时,悄在他们的马匹上动过手脚,而后策马回京。
冯忆荷之众,骏马有恙,并且正好病在深林无人之处,因此耽误行程,待到冯忆荷回到高府,已近午时。
走进南院,忽闻一声悠扬琴音,冯忆荷寻声探去,只见绮合居厅堂中人,映现诗画之景:落墨点点素雪袍,抚琴惬惬雅君子。
她拂退下人,快步走近,勉强撑起一个友善的笑容。
“皇兄商议计策已罢?”
一曲未尽,宁奉哲拨弄琴弦不停,音韵喻人,恰似甘棠风雅。
“你不归京,我与何人商量计策?”
想着骏马尽皆出事,甚有蹊跷,冯忆荷一路疑心四起,现在自然不愿轻信。
“皇兄什么心思,自己最清楚,何需小妹多言?”
“请问皇兄,可曾动过我的爱驹?”
一曲琴罢,宁奉哲指尖徐徐离开琴弦,扬眸看向冯忆荷,莞尔一笑。
“何故立身堂中?坐吧。”
冯忆荷依言入座,面色不见一丝温度。
“请皇兄,回答我的问题。”
宁奉哲笑貌平静,从容不迫。
“绮合居侍人亲眼所见,你亦耳闻目睹,我一直都在抚琴,耐心候你回府,何有时间去动你的爱驹?”
冯忆荷唇际扯出一分寒意。
“你就打算,这么装傻充愣,敷衍于我?”
宁奉哲斟茶一杯,浅品一口。
“我深知,瞒你不过。”
冯忆荷眸意,傲然覆上一抹怒色。
“皇兄这是承认,心向帝瑾王?”
宁奉哲游刃有余,提点思绪,将她引向更深一层。
“我的确抹除过哲溪居的居住痕迹,也伤过你的马匹。若非如此,怎能使得溪儿信以为真?”
“只有一并将你骗过,她才有可能托付信任,不是么?”
冯忆荷蓦得一阵恍然。
“你……这……竟有这般深意?”
宁奉哲轻轻挑起眉梢。
“以你之见,我智谋不足,不至这般深沉?”
冯忆荷想了想,给出回应。
“那倒不是。皇兄才略,可谓七窍玲珑。”
“只不过,思路至此,令我有些始料不及。”
宁奉哲笑意暗邃,深不可测。
“你以为谋算方之玄、取信溪儿,顺利蛰伏于内,很容易么?”
“非我故意深谋为计,实是无奈之举。”
冯忆荷稍稍被他说服。
“嗯,算是言之有理吧。”
宁奉哲浅声一叹,学着母亲,盈起怅惘自怜之容。
“一路上,我都坚信兄妹连心,你细细考虑之后、必不疑我,没想到,唉。”
亲情驱使,冯忆荷心底,几分内疚,油然而生。
“我……”
宁奉哲望向窗外,瑟瑟无助。
“早时见到溪儿,她可是不假思索,便选择信我。你是我的亲妹,怎么反倒,不如一个外人?”
“现实萧萧,叫我如何不觉痛心?”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无君无父、不疼妹妹、全无信义之人吗?”
听着宁云溪的表现,冯忆荷内心自省,更是愧疚不已。
“不是,我何有此意?兄长着实误会。”
宁奉哲收回视线,凝眸妹妹,几许孤寂,几许悲伤。
“那你顾虑重重,是为何意?”
他有条不紊,诉以道理。
“于亲,父皇与你,才是我的家人,我怎忍抛弃?于利,追随帝瑾王,我纵然恢复皇子之身,也是颜臣,与皇位尊荣,失之交臂。莫非在你看来,我丝毫没有谋求高位之心?”
冯忆荷眉心微蹙,失落低眸。
“于亲于利,言之成理,这正是我最费解之处。孝敬父皇,皇兄才能得到尊荣权位,何苦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子,抛下一切,随同她志?”
宁奉哲坦然自若,巧以抱怨,步步瓦解她之疑虑。
“一开始接近她,我便有言,此皆虚情假意。你偏不信,执意认定真心实意,不论我怎么说,都说不通。”
冯忆荷努了努嘴,表意不满。
“你总是心慈手软,还对她关怀备至,我如何信你?”
宁奉哲理所当然反问。
“虚情假意之计,不该这样作为么?”
“你且细想,我若有一分真心,何至骗她二十多年,方得今日信任?”
冯忆荷不以为然,提出疑处。
“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你可以直接除掉她,何故不肯动手?”
“少她羁绊,你今时蛰伏,岂不轻而易举?”
宁奉哲直言反驳,切中要点。
“你的眼光,何以这么短浅?”
“帝瑾王一向多疑,今时却愿信我无疑,何故?”
犹似醍醐灌顶,冯忆荷骤然抬眸,瞳仁一震,恍然大悟。
“因为……你是月溪郡主之兄。”
宁奉哲处之绰然,持之有故,神态一如往常,总是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