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顺贵人。
她一年到头给周皇后孝敬针线,什么帕子荷包香囊小衣袜子的,不知道做了多少。
得到的炭不够,屋里太冷,顺贵人还要做绣活,手指每到冬天就红肿发痒。
周皇后明明每天都能看见这样一双手伺候自己,都没说过把坤宁宫里用不完的炭拨一些过去,让顺贵人过得舒服一点。
绣绘更不用提,那一脚分明是替周皇后挨的!
临了,连养老银子都没得到一包。
这么一来,姜芙对宜妃的观感更好了几分。
她抓着木犬,对那小宫女说道:“别怕,我有话问你。”
又指着把手问:“你是不是碰了这个地方?”
小宫女见公主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也大着胆子抬头,飞快地睃了一眼,慌忙点头。
“是,是,奴婢原本在擦灰,不小心碰到木犬的肚子,结果它就往外跑,把奴婢吓死了!”
姜芙哈哈大笑,让她站起来,还指着把手。
“来,你再扭两下。”
她说道。
小宫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公主饶了奴婢吧,奴婢打死也不敢碰它了。”
见她真的不敢,姜芙一边笑着,一边自己用手去扭,并弯腰把木马重新放在地砖上。
木马“咔嚓咔嚓”又跑了起来,果然和刚才一样!
这一次跑得更远,一直撞到门槛上,发出“咣”一声,它才倒地不起。
“啊!”
小宫女惊叫,又赶紧捂住了嘴。
“宜妃姐姐,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好东西,真是绝了!”
姜芙眼睛亮晶晶的,既好奇,又羡慕。
能不激动嘛,她记得,小时候曾读过一个故事,出自《列子》中的《汤问》这篇——
据说,三千年前,工匠偃师向周穆王献上一个能歌善舞的木人。
木人从外貌神态到言谈举止,无不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活似真人。
木人能唱能跳,堪比娱乐圈的练习生,特别是在表演结束之际,它竟然还敢对周穆王的嫔妃抛媚眼。
周穆王大怒,觉得这就是真人扮的,立即要诛杀偃师。
偃师吓得赶紧将木人当场拆成一堆零件,众人细看,它果然只是由皮革、木头等拼接制造的,确实并非真人。
周穆王当即转怒为喜,感慨不已:人之巧乃可与造化者同功乎?
这话的意思就是,人的技艺怎么可以如此神奇啊,竟然堪比天地造物!
宜妃总算长出一口气,笑着回答道:“公主不怪罪就好,其实这是舍弟闲来无事,做出的小玩意儿。”
宜妃的弟弟,兰太傅的小孙子?
姜芙有点意外。
主要是历朝历代对匠人的态度,匠人虽不至于像商人那么低贱,但也不受重视,甚至还被某些统治者所迫害。
比如,到了汉武帝时期,掌握机关术的墨家便彻底消亡。
兰太傅那老东西,会同意嫡孙鼓捣这些奇技淫巧吗?
像是看出她的怀疑,宜妃拉着姜芙的手,与她一起在窗前坐下,又让宫人上茶,然后才解释起来。
“不瞒公主,我这个弟弟是我父母的老来子,连我祖母都疼得紧,只要我祖父多说两句,她老人家就闹,甚至逼我祖父睡书房。”
说完,宜妃又抿嘴直笑:“他只是对读书不大感兴趣,人却是聪明乖巧的,祖父便只好随他去了。”
姜芙听懂了她背后的意思。
兰太傅的长子并不在朝为官,考中状元之后,他就跑去开书院,教书育人。
次子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县令,一待就是四五年。
幼子则笃信道教,常年住在道观,连他娘老子过寿都不露面。
正因为兰家第二代全都不成器,所以兰家才能一直平平安安度日。
在这种情况下,再多一个不爱读书的小孙子,似乎也不算什么。
“你弟弟应该没多大吧,他可真厉害,这木犬做得精细,机关也巧。”
姜芙已经把木犬捡回来了,在手里翻来倒去地看,爱不释手。
宜妃趁机转送给她。
“是呢,才十五岁,也难为他能沉得住气,在小工坊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前几年,他磨着家里人,给他在院子角落盖了一个小工坊,从那以后就在里面叮叮当当地乱鼓捣。”
能看出来,宜妃嘴上嫌弃,其实心里是很疼爱幼弟的。
姜芙谢过她,让阿媛收好木犬,打算回去之后再研究研究。
然后,二人便聊起其他话题。
因为宜妃能书善画,姜芙主动去她的书房参观,顺便还露了一手。
她稍一沉吟,飞快下笔。
很快,木犬和小宫女便跃然纸上。
木犬跑得飞快,小宫女又惊又怕地追着,表情生动形象。
宜妃一看,再次吃了一惊:“倒是不知公主善丹青!”
说罢,她仔细端详,半晌才喃喃自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古人诚不欺我!”
“我从小跟着祖父学画,从前倒有几分自负,今日有幸见到殿下的画作,才知道自己是痴长年岁,绝不可再骄傲自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