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司礼监势大,大太监替皇帝批红,这些阉人甚至能够和内阁分庭抗礼。
换句话说,行使国家最高权力的人其实是郎轶一党。
“难道本宫许他的好处还不够多吗?不行,去把郎轶给我叫过来,我非得当面问问他不可!”
文贵妃气咻咻地拍桌。
精心养护的一根指甲断裂,疼得她口中嘶嘶作响。
宫女连忙跪下,托起文贵妃的手,用工具小心地为她修剪,口中还不忘安抚:“娘娘息怒,奴婢已经打发人去了。”
用帕子缠住文贵妃的手指,她欲言又止:“娘娘,奴婢有句话……”
文贵妃斜睨她一眼:“连你也气我是不是?有话赶紧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宫女连忙说道:“娘娘,郎轶如今已经是一人之下,就算您再怎么拉拢,他也未必真的贴心。”
语毕,忙忙低下头去。
她没再多说,反正文贵妃一听就会明白。
果然,文贵妃冷静下来,没再发火,而是表情阴沉地坐在那里,露出思索之色。
文成是武将,自古文官和武将就互看不顺眼。
哥哥早就说过,那些文弱书生屁话多,百无一用,只会背后哔哔。
弹劾文成这件事,并不重要,文贵妃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她害怕的是皇帝的态度,以及郎轶想要做什么。
陛下因为文成贪污军饷一事而迁怒自己,还当众叫她滚出去,难不成,是真的厌了文家?
还有郎轶,他让陛下看到这封折子,难不成,是准备接下来对付文家?
想到郎轶的种种手段,文贵妃坐不住了。
等门口的宫女通传,说郎轶到了,她顾不得拿乔:“快让他进来。”
郎轶一向擅长面子工程,见到文贵妃,他规规矩矩行礼,完全没摆任何谱。
倒是文贵妃急于和他说话,直接摆摆手:“免了免了。”
“为什么不拦下那折子?”
文贵妃开门见山:“我之前对你的承诺,都还作数。你这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文家了?”
郎轶老神在在:“娘娘莫急。令兄一事牵扯甚广,而且证据确凿,要想完全压下去,几乎不可能。”
文贵妃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下去。
她知道,郎轶这个人,纵是骂名累累,却有一点好,便是拿了钱就会做事。
既然他亲口说压不下去,那有九成是真的了。
文贵妃掐着手指,喃喃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郎轶语气淡淡:“娘娘应该知道,陛下既然不愿意让储君的身上流着文家人的血,那么杀个把文家人,同样不在话下。”
文贵妃又是一个激灵。
是啊,她现在的确是年纪大了,但她刚入宫的时候,也是十五岁一枝花。
专宠多年,别说一儿半女,就是颗蛋都没揣上过。
问题在哪里?
只见文贵妃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他不仁,休怪我不义。哥哥不能死,我们文家人已经死得够多了!我的祖父,我的父亲,我的伯伯叔叔们,这几十年里,为他的江山死了多少人?”
她猛地转头,看向郎轶:“你有什么办法?”
郎轶略一思忖,还是建议道:“毫发无损,怕是不能,但壮士断腕,勉力保全自身,应该不是问题。”
文贵妃沉默许久,终于点点头。
她原本是想要当面向郎轶发难的,再不济也要骂他几句,出出气。
但直到郎轶离开,文贵妃都没能说出一句不好听的话。
时移世易,文家不再是过去的文家,郎轶也不再是过去的郎轶。
出了翊坤宫,郎轶没回监房,而是径直出了东街,一路往北行走,进了一条胡同。
他在胡同深处有一处私宅。
大太监们在宫外都有自己的府邸,郎轶也不例外,只是他平时绝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司礼监,甚少回来。
别看这宅子不算太大,只三进的院落,但因为拢共就郎轶一个主子,并几个年迈的老仆,住得那叫一个绰绰有余。
郎轶洗了手脸,换好了舒适的家常衣服,直奔书房。
书房多宝格架子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耳室。
此刻,姜芙手写的那幅“天作之合”就挂在墙上,已经装裱好了,用的都是最上等的材料。
郎轶驻足,欣赏片刻,心中对小李子的机敏不禁又满意几分。
这么多干儿子,或许他不是最聪明的那个,却是最能明白他心意的,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时候做。
看够了,郎轶这才出了耳室。
他重新坐回书桌前,铺开纸张,一阵奋笔疾书。
陛下很可能厌弃文贵妃的八卦还新鲜着,没两天,京中接连有好几个官员被抄家流放。
这些官员无一例外,均是文家人的故旧姻亲。
从他们的家宅中搜出不计其数的金银财宝,装满了一箱又一箱,晃瞎人眼。
至于这些钱,毫无疑问,最后都进了郎轶的腰包。
其中一小部分进了皇帝的私库,毕竟郎轶吃肉,不可能不让皇帝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