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暖,草木渐盛。
难得一见的小轿绕进小巷时已引来不少人家注目,确认轿子最终停在哪家门前,探询目光大都收回了。
木门原只开了半扇,确认是崇明回来,登时另一半也被推开。
铁匠婆娘隔着老远吆喝道:“崇明回来了?可巧今年家里枇杷结了不少,刚给你娘送去了些,快进去尝尝吧……”
鲜新青袍,浅丝乌纱,衬应少年愈显清隽。
面对旧邻,崇明面上仍如从前,恭敬拱手谢道:“多谢刘婶。”
铁匠婆娘一脸慈爱:“嗐,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谢啥?喜欢吃就跟婶子言语,回头再给你送些……”
真是个好孩子啊,这孩子自中举后入了什么翰林院做了什么修撰,听说得有七品呢。没承想他们这巷子还出了一个官老爷。以前就觉着他是个有出息,现如今再看,她真是没看错人……
人都进去了,轿子也退出了巷子,铁匠婆娘仍有些依依不舍、回头看到自家院内各自忙活的几个女儿,她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一两个只知道窝在家里,闲着没事往你卢婶家多跑跑,娘还能害你们吗?”
“娘去送几个枇杷坐了大半晌才回来,咱们这家里总得有人烧饭吧?菜园子还得浇水.......再说晚些我还得去给爹送饭,家里总得留个人,哪里没事做了?”
“你是蠢的吗?听不出你娘我是什么意思啊?往日一个二个偷着跑去你卢婶那要学什么针线,这会子我都不拦了,怎么都不去了?”
“先前跟现在能一样吗?如今崇大哥跟咱们不一样了”大妞将铁匠爹爹的说教贯彻到底,即便面对亲娘,嘴上也没客气:“娘也是,不要总是闲着没事跑去找卢婶唠闲嗑,娘那点心思生怕谁看不出来一样.......”
借着姐姐数落,二妞也小声嘟囔:“就是,娘不要脸面,我们几个还想要呢……”
“你们两个没良心的怎么跟你娘说话呢,我这都还不是为着你们着想吗……”铁匠婆娘一拍大腿,撸起袖口登时就要叫骂。
“娘,你声响再大些,反正卢婶那处该是能听到的。”
“你个死丫头……”铁匠婆娘果真压低了嗓门,可听着气性并没消减。
“.......”
“……”
……
院中一角,青烟袅袅,几块石头堆起一处简易土灶,秦君宁与阿奴蹲在跟前埋头忙活着。
馆选尘埃落定,杨凌舟外放是板上钉钉了,李氏哭了一场,再不甘愿也只能帮着儿子整备行囊。为免杨凌舟年轻面浅去了任地后受人诓骗,这几日杨家正忙着给他挑选可用的亲随。
而书堂,许先生病了,连告了四五日的假。听说杨清羽未出阁时,杨家也只在她及笄后就没再让她去书堂,而今杨老爷子没发话,秦君宁只能照旧定点赶往,估计杨清月也是受了她的连累.......
难得清闲自得好好利用。
好容易等着火苗熄了,秦君宁忙不迭从柴火堆里挑出先前丢进去的野鸡,正是一早她和阿奴跑去城外林子的收获。
丢进去前只去了内脏,连着鸡毛涂了厚厚的一层泥,敲掉泥壳的同时鸡毛随之脱落,扑鼻香气随即四散开来……明明只撒了些盐,肉质却叫一个紧实鲜美。
真是不错,秦君宁与阿奴一人咬着一只鸡腿,美得眯起了眼。
一墙之隔,铁匠大叔院里闹出的动静自然避不开她们这里。
阿奴吞下满满一口肉,皱眉道:“刘婶子真是好算计,几颗枇杷难不成还指着换回来个乘龙快婿?”
“那肯定是换不回来的。”丢下最后一块鸡骨头,秦君宁赶紧端起茶碗喝两口茶水去去油腻。
“就是嘛……嗝—”阿奴那处也结束了战斗:“另一只等牛叔回来就说是咱们买的?”
“还是你机灵!”
……
有人敲门。
秦君宁瞧着已换了常服的崇明显然有些不解,之前解围之情,她们回了墨锭不是?
这会儿说是满京城都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人选也不为过的崇明出现在自家门前,是有事?
崇明很有眼色,率先开口道明来意:“过两日我与母亲就要搬走,母亲说往日多谢你们照顾,便让我送了些她亲手做的荷包、帕子,想来你……与阿奴姑娘也是能用得上的。”
青色缎绣云蝠纹荷包,绛色缎绣花卉的帕子……都是时兴的花样。听说卢婶的针线手艺极好,放在外头铺子叫卖,一条帕子也得百文。
崇明身份来历真实如何,只要不涉及她,秦君宁不会在意。何况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谋生手段.......抛开别的,她对崇明印象还不错。
秦君宁含笑接过,声音渐而放柔了些:“太客气了,要说谢也该是我们才是........回去替我多谢卢婶。对了,可确定了哪日搬走?”
最后这句倒不是秦君宁多嘴,只是在这里住了这样久,她能感觉出来,牛叔对卢婶印象不错,平日镖局带回来什么吃的喝的,有一份定会送去卢婶那里……既是要走,总得让牛叔有些心理准备吧。
秦君宁屈身谢过,嵩明也要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