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直等到进了营帐。
楚夫人挑眉问道:“你都听到了?”
“夫人命我守在帐外,江宁怎敢不听。”江宁浅浅笑着,眼中全然不见素日的自在随意。
“我是真心喜欢你,”楚夫人并未在意她的转变,饶有兴味地盯着眼前唤了自己快一年的义母的江宁,“可你也要明白,楚狰未来的妻子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该是一个……细作。”
“军中的流言是您安排的。”
“不错,我从来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想必你身后之人也是下了苦功夫的。”
“苏师父的离开也是您安排的。”江宁提到的这位苏师父便是她为接近出嫁求了许久的那位,当初未免出疏漏,由他扮作老仆守在江宁身旁。
“苏先生对京城种种早就倦了,他主动说要离开,我怎会阻拦?”
“夫人睿智。”想必苏师父离开前已经将她的真实来历和盘托出。
“你是个好孩子,可惜我从不相信你们这种身份的人。”
这种身份……
江宁默然,她自问做戏手段还算高超,可在这位楚夫人面前,曾经给予她的那些温馨美好,她信了。
陶壶中的水翻滚不止,热气升腾已让眼前氤氲一片,蹲坐一旁看守炉火的江宁久久未见有下一步动作。
“再不拿下来,怕是又得换一把新壶了。”有人走近调笑道。
恍然回神的江宁下意识想要用手直接拎起火上的陶壶,下一瞬被人拦住。
“也不知你主子是如何想的,竟派了一个这样蠢的人来做细作。”说话之人一身平常杂役装扮,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到江宁面前。
“是你啊。”看到来人,江宁并未太过惊讶,随后似有些颓然复而坐回原地。
宋仲成拿起一旁的衬布,接替江宁取下快要烧干的陶壶。“是我又怎样?怎么看你有些失望?”
“有话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楚夫人将你唤去与你说了什么?”放下陶壶,宋仲成学着江宁的样子,略微笨拙地缓缓蹲下身子,坐定后不紧不慢用衣摆盖住双腿。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还需问我?”江宁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叹口气说道:“我以为自己道行够深了,没承想今日遇到的是一位狐狸祖宗……”
无非是安分守己,若是识相,尽早离开……
“我得走了。”
外头都传楚夫人出身乡野,早年跟随师父进山采药时,机缘巧合救了当时身负重伤的楚遇,因着生得美若天仙惹得而立之年仍孑然一身的楚遇魂牵梦萦,而后在楚遇的死缠烂打下,才做了如今的昭武将军夫人。
当年两人成亲时,京城人人皆道美色误人。
明面上多少世家贵族直言讥讽堂堂国公公子竟不顾周围人眼光甘愿娶一位籍籍无名的乡野村姑,若是咽气多年的国公、国公夫人知晓此事,定然棺材板都盖不住。暗地里还有许多当年曾对楚遇芳心暗许的夫人小姐咬碎银牙,暗恨楚遇鼠目寸光,错把鱼目当珍珠。
更有甚者放下狂言:一介粗野女子如何料理偌大的国公府,他们坐等要看堂堂楚国公府是如何走向没落的……
而后十几年中,国公府有没有没落不好评判,只在那场浩劫之后,京中百姓只知昭武将军,无人再提及国公府。
“猜到了,有件事我未来得及与你说……”宋仲成不紧不慢道:“楚夫人是前朝皇室之后,当初太祖登基后曾对前朝皇室赶尽杀绝,能从这种环境下保得性命的人能会简单?还有就是楚夫人未出嫁时跟随的那位师父做的都是招摇撞骗的买卖,三教九流、什么样的嘴脸她没见过,你那点盘算在她那里显然不够看的。”
这些往事,以曾经的宋家要想查得并不多难。
那时楚狰他们刚到此地,寻见他后,第一瞬便是楚遇都沉浸在一种无言的感伤中,只楚夫人私下单独约见了他,关怀后辈之余还有敲打。
她说:看在宋楚两家过往的交情上,你有什么难处尽可直言,只有一件,我理解你心中会有愤懑,你若存了利用楚狰或是你楚叔父的心思,我劝你不如早早歇了心思。否则,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愤怼嘛……倒是一针见血。
宋仲成收回思绪,淡淡道:“你不在这几日,楚狰下值后就往林子钻,面上看着还似从前,却不复之前那般爱与人说笑,终日冷着一张脸,也不知对谁……”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江宁垂下视线,试图躲开宋仲成洞悉一切的目光。
“做细作你或许不够格,但美人计你使得着实不错,你可曾想过,或许可以换个思路,从楚狰身上下手……有他在,何愁达不到你的目的?”
“宋仲成!亏楚狰一直真心待你……”猛然站起身的江宁撞上宋仲成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倏然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威胁,“你什么意思?”
“你动心了。”
“……”江宁别开脸不再看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真不明白也好,装不明白也罢,”宋仲成并未打算深究,“奉劝你别忘了,你可还要报我的恩。”
“自然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