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死得很走运,可以免遭精神的折磨,肉体的凌辱。 这种死亡变成了解脱。 不过也有人生不如死。 沈虎禅呢? 深宵,风急,夜未央。 月明,灯青,人心凉。 沈虎禅倚靠床围,目光呆滞的盯着桌上的油灯,眼睛也不眨一下,只是木讷的直视。 仿佛瞳孔与灯芯之间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连着。 一点黄晕的火光,幽幽的晃动,恰如心脏微弱的跳动。 沈虎禅的心呢? 痛! 裂心的痛。 痛的让他已然忘却了伤口的痛。 心痛才是致命的伤。 比刀伤更伤。 心伤! 陈老板走到床边,俯身用手小心解开他的衣襟,借着灯光仔细查看伤势。 他眉头深锁,脸上的褶子也挤得愈发明显。 凝重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伤势不乐观。 很难办。 沈虎禅那晚遇袭后,方恨少自告奋勇引开追兵,陈老板则马上转移了落脚之处。 现在的栖身之所是陈老板的一位故交,叫万老板,经营着一间小有规模的绸布坊。 陈老板有许多朋友,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都颇有人脉。 不过最多的还是当老板的朋友。 张老板,李老板,田老板,钱老板,陆老板,杨老板,章老板,郭老板……反正都是老板。 他以前就是老板,混的圈子就是老板的圈子,一来二往的结交了不少意气相投的老板。 万老板本名叫万有财,曾经是位裁缝,有个小铺子,日子也算安稳。陈老板风光时,帮过他忙,教过他生意之道,资助过他扩大营生,算是万老板的贵人。 万有财做生意讲诚信,重商誉,逐利却不贪婪。另外他是个记恩的人,后来赚到钱也还了人情。 陈老板这次有难,万老板没有害怕会摊上事情,毫无犹豫的收留他们。 万老板坚信:仇不是血海深仇,大可不必计较。恩就算点水之恩,必须涌泉相报。 这是他做人的原则,也是他的商道。 陈老板早年是做药材生意发家致富的,所以精通药理,熟识草药,并学过医术。 他为沈虎禅清洗伤口,缝合刀创,敷药包扎,连着四五日悉心看护照料。 但刘传凤的那一刀实在太厉,太狠,太绝。 不是沈虎禅拥有老虎一般的强健体魄,又有深厚内力护其心脉,早就身亡了。 他换药时,发现伤口流脓,肌肉溃烂,似乎有恶化的趋势。 陈老板内心万分焦急,面色沉重,手也一顿,不知所措。 沈虎禅眼眸里有了神,察觉到陈老板的忧愁之色。 “老陈,我还撑得住,没什么大碍。” 说完沈虎禅表情舒缓,抬手轻拍陈老板的手臂,示意自己没事。 陈老板何等精细的人,眼力又尖。他瞅见沈虎禅虎眉微皱,两颊面肌绷紧,前额有浅细的汗珠渗出。 中了“红袖刀法”不可能没事! 沈虎禅多年来历经大小战斗不计其数,遭遇的险境数不胜数。 他也败过。 曾负过伤。 有过挫折,有过低谷。 可沈虎禅都挺了过来,撑了下去。但今时遭受的打击太过沉重,极为悲痛。 自己失去了一位好兄弟。 幸不辱命不认命,他只认结拜大哥沈虎禅。 大哥说的话,做的事,就是他所想所为。 幸不辱命的死,对“七大寇”影响很大,对沈虎禅的打击更深。 比刀口还深。 还疼。 深入心髓。 痛入心扉。 难以痊愈。 “老大,我明天去药材铺,再抓别的药试试,你的伤不能耽搁下去了。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找“黑心郎中”苏易宁,他的医术高超,擅长医治外伤,一定能治好你的。” 陈老板心情沮丧,面容憔悴,两鬓染霜,皱纹又多了几道。虽是“七大寇”中最年长的成员,可论年纪也只有五十出头而已。 沈虎禅道:生死有命,何必寻那麻烦。苏易宁是出了名的“黑心”,没有重金相邀,断不会轻易救治。何况我们目前是官府的通缉要犯,江湖追杀的目标,他绝不愿意招惹是非,引祸上身。 陈老板道:这不打紧,我托朋友想想法子,疏通一下关系。或许他肯出手相救,至于银子我来想辙。 “何苦花那冤枉钱,并且那也太冒险,容易走漏风声。我不想大家受此牵连,再生意外。” 说完,沈虎禅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熟睡的狗狗。 他和唐宝牛连日来昼夜轮流警戒防范,困乏的不行,鼾声时轻时响。 沈虎禅叹声道:难为大唐和狗狗他们两个,跟着我连个踏实觉也睡不得。也不知小方脱身了没有,此刻又在哪里? 陈老板安慰道:小方轻功底子好,人又机灵,往往遇到危险能随机应变。老大,不用为他担忧,倒是你的伤要赶紧医治,让大家安心。 “他若有闪失,我还算什么“七大寇”的老大,自己兄弟都保不住,配做你们的大哥吗?” 陈老板肃然道:当初我们七人能聚到一块,义结金兰。就已决心生死相依,荣辱与共了。小刀惨遭不幸大家都难受,可你有没有想过他肯舍去性命,就是坚信你能为他报仇雪恨啊! 沈虎禅目光收敛,沉思不语。 陈老板说的没错。 自己不能死。 他要报仇。 幸不辱命不能白死,这笔债要对方用血来偿还。 沈虎禅心念至此,瞅了一下枕头旁的刀。 那把“阿难刀”还在。 刀在。 仇就能报。 “吱呀”一声,房门倏然一开,银色的月光照射进来,映亮人影。 门口赫然站着一个黑衣人,他迈步跨入,进屋的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