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渡边承认,他在听见有关舅舅双腿之事的时候,心绪乱了一瞬。
但马上重新冷静下来。
他拿起桌面上的御赐黑龙匕首,微微用力,匕首出鞘。
锋锐的寒芒闪烁,上面一道猩红血槽。
这是做不得假的,崇昭帝亲赐无疑。
就算他心有疑虑,也可以修书一封去京城,询问老登是不是赐了先斩后奏之权给他,崔融不会在这上面骗他。
可是这毒……
老登再如何小心眼,也绝对不会送到他面前来,让他在他自己和舅舅之间做选择。
若他猜的不错,这匕首送给他,是老登来安他的心,让他别在意京城的物议沸腾,顺便别扭地缓和下父子关系。
再退一步讲,就算是老登一点情分都不念了,真的想让他做选择,也不会有粮草拖延一事。
他现在可是在率兵打仗,士兵们挨饿对老登有什么好处?
曲渡边:“崔公公,你说你是奉命而来,奉的到底是谁的命?”
“你虽否认了药是陛下给我的选择,只说‘我觉得’,但你是陛下的心腹,若换了旁人,只会觉得是陛下借你的口说他想做的事。”
“可我不信。”
崔融神色稍敛,看着眼前在这种情景下还能冷静分析的小皇子。
他心中无声叹了下。
命运捉弄,观星司一言,让七殿下担了孽胎之名,不被陛下所喜,以至于垮了身子,病歪歪了那么多年。
要是从小就和其他皇子一样成长,如此风华,大周的储君之位,舍他其谁。
曲渡边没有察觉到他的走神,“公公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已是荣退之龄,本本分分,便是晚年安康。”
“有什么值得公公如此冒险,竟敢——”
“假传圣旨。”
四个字平静的从少年嘴里吐出来。
咔哒一声,御赐匕首压在桌面,曲渡边抬眼:“公公,不知我这把御赐匕首,可否杀你?”
崔融站起来,挪了一步,到软垫旁跪下,恭恭敬敬的朝着曲渡边行了个大礼。
再抬头时,面容已是一片悲楚之色。
他膝行两步,双手攥住曲渡边衣摆,声音低的不能再低,“还请殿下救救小女!”
“我从京城出发的前两天,小女被府中妈妈带出去买路上吃食,却再也没回来。很快,我就收到了一封信,让我按照信上所说办事,事成之后,我女儿自然会在山鸣关等我,从此朝堂之事再与我无关。”
曲渡边听罢,也不知信没信,“东厂厂公做了这么多年,公公所言,不觉得自己很是愚蠢么。选择相信威胁你的人的话,不怕对方卸磨杀驴?毕竟只有死人嘴巴才最严实。”
“此事若陛下知道,你,和你女儿,都活不了。”
崔融苦笑:“我知道,所以此时全数告知殿下,只求夹缝之中找条活路。”
曲渡边
:“你知道你背后之人是谁?”
崔融摇头:“我年纪大快退了,许多年不直接管东厂事,没想到最后关头被人钻了空子。可能动手的,京城之中,也只有一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的党派。”
曲渡边:“你知道你女儿在哪?”
崔融:“不知。但他们绝对会让我见到,他们怕我鱼死网破。”
“什么都不知道,你叫我救你女儿,我是神仙不成。”
“您只要配合我演戏,”崔融急切说,“我告知您有人想害您,让您有所准备,您假装吃下便可。”
“摧筋断骨之毒虽然无解,但可用内息伪装脉象症状,我可以教您。”
“毒发需要三月,内力强盛者甚至需要更久,这期间,既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殿下也再不必担心京城的暗算。”
他眼神恳切,眼底满是红血丝,跪下后,再也没有起来,攥着他衣角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曲渡边问:“要是我没有发现,相信是陛下赐药,你是不是也不会同我坦白。毕竟,是陛下忌惮功高盖主要我废掉,所以我永远也不会和别人说,它会成为帝王阴私,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而不被知晓的秘密,自然也谈不假传圣旨。
从来的路上,这位曾经的厂公就想好了这两种情形,以及这两种情形下该如何反应。
他将自己和女儿一起都能活的可能性算计到了最大。
崔融没接茬,只是道:“殿下,您的选择呢。”
曲渡边:“说到底,你的事与我无关。”
外面传来敲门声。
他们里面谈话的声音太低,时间太长,汤一粟有点坐不住,“殿下,公公,可说好了?”
曲渡边:“哦,我想起来了,汤大人也说要和我谈谈的。崔公公,他想和我说的,才是和我有关的事吧。”
“比如,粮草。”
“今日我若不服此毒,粮草是不是就会出意外,又或者说无限延期。”
崔融默然片刻,点头。
曲渡边:“粮草出了意外,责任在谁。”
崔融答:“此次两路粮草监军,是五皇子。粮草出事,第一个被杀的是汤一粟,第一个被牵连重罚的就是五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