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了几次,果然有效,渐渐就好了。这让彦波希第一次感觉到,这里也有让自己惊奇的事情,对大娘这个农村妇女生出了一份的敬意。
最让人讨厌的还是这里的肮脏闭塞和贫穷。
整个村子都充斥着牲畜粪便的味道,大人孩子都没有好的卫生习惯,上厕所没有专用的手纸,衣服都是灰蒙蒙的,很长时间都不更换,那些村里的孩子由于只有一件棉袄,贪着在冰天雪地里玩耍,常常冻得鼻涕挂面,孩子们吸溜不住了,干脆用袖子一擦了之,久而久之,两个袖头就都锃明瓦亮的了,只是他们照玩不误,对自己的杰作也没有羞耻感,还嘻称这袖头的现象叫“打铁”。
对于这个个名字,彦波希甚是不解,直到小满把他带到了打铁铺,只见铁匠师傅都围着黄卡卡的围裙,有个叫刘铁匠的打铁师傅告诉他,那围裙是用桐油浸泡过的布缝制的,具有很好的阻燃效果,即便火星飞溅在上面,顶多留个小洞,不会引起火苗。
医疗室向村民开放,村里的人们兴高采烈奔走相告,像是天降喜事,而满诚义因为自己家给医疗室提供了场所,感到脸上无限的荣光,他的家也因此热闹起来。
父亲曾是个军医,有大学请他去教学,但他却宁愿到基层为官兵服务,高超医术和高尚的医德,使他倍受官兵的信任和尊崇。后来因为在解放前夕的一次战斗中为救伤员负了伤,这才从部队专业到了地方。
最令彦波希难忘的就是他对周边村民病患的那份医者慈悲心。他从来都没有嫌弃过村民的脏,村民的无知,态度温和,问诊仔细,救治得法,疗效显著,时间不长,彦大夫的美名就在当地百姓中传开了,十里八乡的人,常赶来看病,忙得父亲分身乏术。
随着时间的推移,彦波希一家很快就和房东熟悉了,也了解了这家人的情况。
满家是典型的北方农家,一对夫妻有三个女儿和一位老婆婆,全靠满父一个人挣工分养活,日子过得很拮据。所幸的是那时村里分粮食是以人口为主,叫什么“人七劳三”,所以虽然缺钱花,但还能吃饱饭。
好在满诚义是村里难得的集木工、瓦工、铁匠、编匠于一身的能工巧匠,人又勤快好求,村里人谁家有个活计都愿找他帮忙,他又乐于助人从来不受分毫,村民们过意不去,有了稀罕的吃食,也就送来一碗,以表谢意。
而这些一般是到不了夫妻二人口里的,老婆婆是第一享用人,她也不舍得全吃光了,都会分给孩子们一口。彦波希自然也会跟着沾光。
而令他欣然接受的原因倒不是因为肚子缺,而是那些变化无穷的味道。就算是一碗面,家家端来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妈妈曾经为此责怪过他,被满家妈妈制止,她说:“都是住一起的孩子,你还那么生分!”,此后妈妈就不再说什么了,而是嘱咐彦波希,可不能自私,有了好吃的,也一定要分些给姐姐妹妹们。
彦波希言听计从,只是满家对孩子也有要求,两个姐姐从来都是不要的,只有五岁的小满,扛不住诱惑,在彦波希的反复劝说下接受,但她只要一点点尝尝,尝过之后就不要了。
他家孩子们的衣服都是老大传老二、老二传老三的,小满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等到衣服传到她身上的时候,常常是有好几个补丁了。所幸的是她的母亲心灵手巧,总是变着法儿把补丁裁出许多花样,缝在衣服上很有美化的效果,小满穿着并不觉得丢人,相反还因为那些补丁的花样与众不同,生出几分自豪感。
彦波希每每看着小满裹在身上的旧衣服,就觉得眼前这个小妹妹真是可怜,和那些城里小姑娘鲜亮的衣裙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他常常想着等自己能挣钱了,一定要给这个小妹妹买件花裙子,保准乐得她睡不着觉。
彦父和满父很快成了好朋友,他们常常夜晚在一起喝地瓜干酒聊天,小满的娘就在灶下给他们作下酒菜。
而一向孤单寂寞的彦波希,一下子混入这样一个大家庭,这让他感到新鲜好奇又兴奋,一有时间就要拉上小满到街上疯跑,孤独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兄弟姐妹的好和天阔地宽与上海弄堂不一样的快乐,竟渐渐地接受了这里肮脏和贫穷。
有一次两个人在外玩疯了,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吃饭,父母找不着,还以为是丢了,正动员了村里的民兵准备去找,正好碰上两个人手拉手一蹦一跳地回来,被两家父母分别一顿好打,谁知两个皮孩子不但不哭,相反还偷偷地望着对方做鬼脸!
彦波希嘴角向上弯着笑出了声,摊主近前看了看他,又走开了,说道:“想什么好事呢,都憋不住笑!”
********
满庭芳今天起得不算早,一夜梦境连连,眼皮有些浮肿。下楼一看,丈夫已经出去了,她来不及吃饭,急匆匆去了单位,抓紧时间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就和分管行长请了假直奔电视台。
一路上,彦波希的音容笑貌荣绕脑际,牵动了她已封闭几十年的情感。
波希哥哥的眼是多么美啊!
小时候,她曾无数次地趴在他背上,搂过他的脖子,骑过他的肩;她也曾无数次地摸过他的眉,捧过他的脸,挤过他上扬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