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不危眼下,已经无心抄录卷档了,因为他刚刚见过王卓。
他姓高,来自河北,渤海高氏小宗旁支,渔阳雍奴人也。
四面有水曰雍,澄而不流曰奴,也就是后世天津市武清县人士。
李齐物曾经举荐他参加科举,但是很遗憾落榜了,后来李齐物资助他三十贯钱,让他来长安,将他推荐给了中官将军吴怀实,吴怀实又向高力士举荐,他才得以住在鸿胪客馆做一刀笔小吏。
但这不是他的志向,每一个参加科考的人,志向都是很远大的,高不危也是如此。
前年的时候,吴怀实让自己的老丈人吕令皓再次举荐高不危参加科考,但还是落榜了,因为他考的是最难的进士科,其它科他还看不上。
两次失败,高不危心灰意冷。
李琩抛来的橄榄枝,他其实是看不上的,他想走科举正途,只要中了进士,即使像杜鸿渐一样起家王府幕职,但之后的前景还是很乐观的。
所以有没有进士这个身份,在他看来区别很大,但是进士主要考的是诗赋,这是他的短板。
而他也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诗赋水平,根本考不中进士,王摩诘那种稀世之才,都得走玉真公主的门路,何况是他?
而他的后台,两个宦官不能举荐士子,李齐物在中枢门路不通,举荐了也是白举荐。
“吾真草根也,”
高不危叹息一声,将桌案上的书籍都整理好,换上了自己唯一的一身新衣,从他居住的小屋内,取出一块小金疙瘩,核桃大小。
这是他最值钱的东西,是吴怀实有一次喝高了,赏给他的,事后他欲归还,但是吴怀实没有收下。
除此之外,他也就剩下十五贯的积蓄。
带着金疙瘩和一小串钱,高不危去鸿胪客馆领了牌籍,便出宫了。
他先是去了长安城南的永平坊,这里有一家绣坊,他在后门外敲了敲门,出来一个年轻小厮:
“劳烦找一下孝娘。”
说罢,他从袖子里拿出五个钱,交给对方。
不一会,一名模样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少女,从后门走出,见到高尚之后一声不吭,只是低头看着地面。
高尚也没多说什么,从塔链里取出一串钱,交给了少女,他的目光,落在少女满是伤痕的手掌上。
父女俩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话。
接下来,高不危又去了西市,用他手里那颗金疙瘩,买了一块波斯螺子黛,这是当下长安贵妇们,最喜欢的一种画眉石。
没办法,人家隋王这个时候向他示好,自己不得不为隋王妃准备一件礼物。
你们的一块画眉石,一盒胭脂,一只香囊,便是多少人此生都难以企及的梦想啊。
他想到了自己的闺女。
等到高不危抵达安兴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打算送了礼物之后便回去。
至于隋王的邀请,他只能是拒绝,王府里面的贵族子弟,不会看得起他这个寒士,如果有进士身份的话,情况才会不一样些。
“高郎稍等,我这便往内通传一声,”门房道。
高不危笑着揖手:“有劳了。”
好大一会,王宅大门打开,一名衣着华贵,腰配金鱼袋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不危啊不危,本王等你久矣,”李琩笑呵呵的走下台阶,一把拽起高不危的袖子就往里走。
高不危赶忙道:“小人身染汗臭,恐污隋王门庭,还是不用进宅了。”
“大丈夫何必拘泥于俗礼?你要再这么说,本王便要小瞧你了,”李琩笑道。
高不危一愣,随即微笑点头,就这么任由李琩拉着他,一路穿廊过院,直至中堂,高不危可以听到,正堂方向有乐舞之声传来,可见今晚有宴。
“带不危沐浴,换一套本王的便服,”
李琩吩咐管家张井一声,随后拍了拍高不危的肩膀,笑道:
“宴厅有客人,待会为你引荐,你我身形相仿,穿我的衣服应该是合适的。”
高不危怔怔的站在原地,心中的震撼实是无以复加,人家为何对自己如此礼敬?难道是因为李军器?
但是他没有再推辞了,尊者赐,不敢辞,人家让他洗澡,不是看不起他,而是照顾他的自尊心。
“这是我为殿下准备的贺礼,寒酸了些,希望王妃会喜欢,”高不危将小匣子双手递给李琩。
李琩也郑重其事的双手接过:
“俭者,节其耳目口体之欲,节己不节人,不危破费了啊,王妃一定会喜欢的。”
对味了,对味了,高不危忽然觉得,眼前这位隋王,完全与自己印象中的寿王不一样,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我怎么越来越欣赏他了呢?
接下来,高不危跟着张井下去,沐浴换衣,他跑了一整天,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一股子味。
李琩呢,就在这里等着他,没用多久,高不危便出来了,头发也没湿,可见人家洗澡的时候刻意挽起来了,毕竟要见贵人。
而高不危知道,李琩这里的客人,肯定不简单。
御史大夫李适之,汝阳王李琎,陇西郡公李瑀,宗正寺卿苏兴,杨洄夫妇,王维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