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神色一怔,耳边尽是面前那形容疏懒的少年翘着脚喝粥的声音,规矩是过于了松散了些,但神采奕奕,倒也可爱。
转而又有些自嘲,别人的可爱与她有什么干系。生逢乱世,难免漂萍,便是做了那一等国公家的嫡女,这些事也没能避开。先是少年入宫,因累世官宦叫人心生防备,兢兢业业十来年,换得宫妃之位后,更是履冰难行。
好在得女天资聪颖,即便娘家无靠,她也很是过了两年舒心日子。如今陛下禅位,东宫起复,再回头看时,伦理纲常却像一番笑话……
如此一来,陛下的行宫便去不得了,靖和一手重病隔离倒是玩得很顺当,但水颐发现下落追过来,恐怕只是时间问题,由此,金陵也去不得了。
这些天她虽昏沉着,可五感还算灵敏,自然知道赵全的打算。赵全自来喜爱靖和,但多一个人就多一分风险,她不能给靖和带来威胁。
于是……
“欸,欸,欸,你去哪儿?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赵全可是说了,金陵若是接不到人,她也别回去了!因此,见美人起身欲走,顾不上吃饭,顿时心生着急起来。
心道我都黑户了,还没不待见你呢,你倒先不待见我?
那可不行!
赵陆拦住美妇去路,目光炯炯,舒展的长臂已经有了些少年人的风姿,微微撩起的门帘子提起又放下,惊醒了外头的络腮胡子。
他一双鹰目觑起,余光黏在了门上,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微微鼓起,做出发力的姿态,赵陆心头一惊,卧槽,这也是小尾巴?!
医者望闻问切,跟在胡君荣背后一年多,别的东西她不见得学到位了,唯独如何短时间取信与人这一道上,赵陆显然有些属于自己的天赋。
吃了三顿饭,络腮胡子还是时不时有侧目姿态,为人是好是坏赵陆不敢说,但指定是没有太大的威胁。最要紧的是,美人儿态度和煦,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后,不说亲近,至少没多少抗拒。
这就很好。
越靠近金陵,沿岸的帆影越是密集,先帝开了海禁,西洋人那些浮夸的大船就没有一日停歇过,沉甸甸的来,沉甸甸的走,而这其中夹杂了多少世家的私船,尚未可知。
借着往来货物的遮掩,趁起乱来倒是十分方便。
“朔姐,真不在金陵下船吗?”镖局一路南行,这美妇自称姓元名朔,又叫赵陆画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身上几柄沉甸甸的金钗一掏,即便赵陆知道多半是假名,但依旧自然而然的叫了一声姐。
路费什么的,省一分是一分。
元春也没有拒绝,眼下的确需要一个医女。
赵陆想的则是,不到金陵也好,她都是黑户了,自然是离京城越远越好。不过既然到了这儿,给赵三送个信吧。
断亲书什么的,送一份,免得将来落草为寇后,赵三再被牵连。但提起了笔,踌躇一番,却又心头有些难受,她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落到了这个地步呢?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元春忽然觉得背后的视线有些幽怨,知道这小医女这几日在愁些什么,便不由得弯唇,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意。
今天先这样吧,计划赶不上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