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值盛夏,日熏气笼,别说屋子里头,就是树荫底下也闷得不行,若是再挥两下锄头,后背唰一下就湿透了。可土地是多少人的命,赵三两口子被俘虏了半年,也这么吭哧吭哧干了半年。
毕竟,对方是真敢杀人!
也不是没想过逃,但千二百两银子就在脚下这片土地上,留下来还有希望回本,逃了就真是什么也不剩了。盛夏的庄子虽不及京中精巧,但胜在稻香扑鼻,满眼生机,别有一番盎然景象。
赵三干活的精气神都充裕了三分!
一杆锄头正挥得圆,将伏地的红薯藤翻起来,除去杂草又扯断不定根,才能将肥力都供到主根上去,这样便能……‘嘶拉’一声,赵三拨弄得入迷,手上突然出现一沓里胡哨的纸。
纸是金贵东西,写了字的纸更是圣贤分身,得拿回去烧了才不算糟蹋圣贤。
见路边人影移动,方向好似自己面前,她忽地将满手的破纸藏在身后的腰带里,弯腰佯装忙碌起来。
等到人影走近勾她的腰带时,赵三心下狂跳,眼珠一转便顺势躺在地上,手蹬脚刨的大喊:“我可是良家子!你想做什么!”
怒目圆瞪掩盖着心底的不安焦躁,守当口的歹人们十天半月总会捉个女人回去,赵三心中又气又怕。被男人们捉走,且一去不回,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她喊得卖力,在附近劳作的刘平寻声望过来,见状都没等愣神的功夫,霎时间提锄头干架的阵势就摆上来了,周遭佃农见状,也跟在他身后将那男子团团围住。
“你谁呀!你想干什么!”旁边几个庄子的庄头都是城里的地主,又怕事又不敢惹事,但他们郁庄可不是。
赵三生得好看,能力又强,旁的庄子都还在观望着种水稻,只有她另辟蹊径,在郁庄大面积种植红薯玉米,因此郁庄的粮食产量是旁边的三倍不止。
眼下这个情况,能叫大家吃饱饭的人就是好人,好人有难必定是八方支援的。
看着众人手中的农具,饶是冯保也愣了愣,他可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好奇一个女人下地还带着纸张,有些奇怪罢了。是以连连摆手,后退一步,朗声道:“别误会,是我家公子游历至此,听闻你们粮食产量拔群,特来拜会的。”
什么公子,金陵老八县如今有一半都叫土匪窝盘踞着,连官府都奈何不得半分,这什么游历的公子,定是狼狈为奸的奸恶人!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赵三顾不上体面,靠着刘平倨坐在地,手里握着镰刀,只要不瞎,就能看见她周身的防备。
当然,实际是腿抖得和筛糠一样,根本站不起来。
她自下而上望去,自然看见那人极力掩饰的腰间有硬物凸起,想来不是刀剑就是暗器。赵三若无其事的按在刘平的鞋上,夫妻俩心有灵犀对视了一眼。
不一会儿,她果然看见了那位游历的公子。
虽锦衣华服,举手投足间自成风骨。可皮肤黯淡,眉毛稀疏,面阔嘴大一脸衰样,唯独一双星子似的眼睛美得出奇,澄澈得仿佛能一眼看透人心。
可惜这双眼睛了,赵三心想。
冯保自外而入,见赵三盯着主子看,心下一凛就想抽刀,呵斥声还没出口,就叫水颐抬手拂茶碗的动作按下了。
一场威胁从赵三的身前擦过去,刘平在外面闹闹吵吵的说要一起进来,却被底下人问起农事,绊住了脚。赵三扶额,她这相公哪儿都好,就一点,专注力过于强了。
自己告诉他,若是有人来询问种地的事,便可事无巨细的尽与人言,小六儿说得对,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奈何周边的庄头都不信他说的话,拿刘平做骗子呢。如今好容易有识货的来了,两口子一见没有生命危险,不由得又积极起来。
简单的介绍过庄子情况之后,赵三道,“不知道公子可是有田地也要耕种?此法虽不是处处完美,却因着周期短,产量大,尤其是应对涝或旱地的补种,绝不会导致颗粒无收的境况。”
想着沿途的流民,水颐没有直接拒绝,问道:“你适才说此物在北地也可高产,我可否请你前往北地,指导技术?”
水颐比赵三大不少,又是久居高位的上位者,嘴上打着商量,话中之意却是斩钉截铁。
赵三心生惧意,抿嘴思索,大概猜到这位背后可能有人差遣,遂言道:“我们一年前到此地,与官署签订赁约,后来不巧山匪横行,虽未祸害乡里,可把着我们的身家契书,恕我不敢从命。”
话里话外都是在问,能不能向上反应一下,最好能把那帮土匪解决了。
否则说好的四六分账年底就要变成三七分账,还是自己三对方七,资产凭空缩水,官府又不出面说话,大家早就敢怒不敢言了。
见对方不吱声,赵三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那些人瞧着来头不小,若是于朝廷不利,我们岂不是给祖宗蒙羞?”
反叛朝廷这种事,若不是小六给她讲古,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想的,如今却扯出来做虎皮大旗,
赵三觉得自己胆子愈发大了。
可金陵什么地方,都叫土匪盘踞了,这不正是于朝廷不利吗。
赵三两口子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