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端午以后,赵陆觉得在荣国府里四下行走时,总有那种若有似无的怜悯围绕着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屋子里打起络子来,权做熟人的离别赠礼。
如此,就可省得出去应付那些,故作同情实际看笑话的旁观者了。
六月初一转眼即至。
早上起来晨光熹微,一轮红日遥遥升起,赵陆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兆头,临行前接了林之孝送来的一纸分红契书,她最惦记的珍珠蚌终于有了着落。
虽担忧肉包子打狗,但好在本身就是投机取巧,买的成熟期活蚌,想来贾府抄家罚没前,捞点钱出来不是难事。
眼见院子里身披雾气而来的绮霰几个,婆子吭哧吭哧抬了一箱子东西上门,但没放进屋里,就搁置在门口了。
绮霰饶过箱子,进屋见墙面干净,四下整洁,人气儿俱都收拢,一如刚搬进来时的冷清模样,瞬间险些落下泪来。
只昨夜哭了一气儿,眼下若是再来,只怕今日就没法子在宝玉面前伺候了。
于是强忍泪意,轻松道,“宝玉说没什么东西可送你,晓得你爱读书,便将……他去年看过的书皆赠于你,要你往后腹有诗书,笔耕不缀,最好哪天考个状元回来。”
好嘛,送她一箱子教辅材料。
等到休沐了,在院子里的石碾子上捆上笼头,把驴牵上去,碾麦子磨玉米,也许还可以磨芝麻酱。自己家的收拾完了可以帮左邻右舍磨,一次收个三五文的口粮费,一年到头也约等于合作养驴。
但如胡君荣似的每日坐牛车上下班的也不少。
不过他们又不买马,便不欲多说,谢过之后忙往别的地方去。
这是个苦差事,能落在胡君荣头上,除了他也是新人之外,还因为这位大夫十分擅长用治猪的逻辑来医人。
“七十两!”
宫城门口那些赶牛车的也知道,这些不大不小的官爱面子不事生产,钱又来得容易,从不会在车费上抠门,于是一来一去的,就比拉别的活计贵上五六成。
胡君荣诶嘿一声,想要理论,就叫赵陆和妻子一左一右拉住。马车牛车,难道是她们不想买吗?再说了,看了一晌午了,确实就这几头最合心。
一桩买卖落定,两头驴的生意就这么办成了,牙人落了契书,喜滋滋地转身离去。却在三人看不见的地方嘲了一句,京城满地的官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那些有钱人家,认为老马识途,可以镇宅的。”但知道归知道,却没想到会这么受欢迎。
不必卑躬屈膝,是假的。
“胡叔,咱们明儿骑驴去太医院吗?”她迫不及待地想试一试自己的新车。
至于晴雯她们,则用旁的借口,故意没去一一道别,她不喜欢泪眼婆娑叹离别,毕竟,有缘的话没几年大家就会再次相见,实在是没必要浪费那么多眼泪。
想着黛玉离府之后,他每每郁郁寡欢,赵陆便抿嘴不再说他,被爱情愚弄的可怜人啊,真像个傻瓜。
赵陆蹭上了胡君荣的牛车,冲锋一样回家吃晚饭,因为太医院只管一顿中午饭,酉初时就已经有饥肠辘辘之感了,碍于胡君荣一直在侧,空间里的点心她也不敢拿。
但这恰恰是权利的美妙之处,轻轻松松行常人不可行之事。她既不曾父母双亡,又无官身,却依旧立上了独立户籍,便是趁上了贾府的东风。
但赵陆一身轻松,挨个抱了送行的几个官和绮霰,爽快道,“我三姐姐她们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我必是暂住她那处,地址你们晓得的,欢迎你们随时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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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好。”胡夫人翻着户籍册子,高兴得跟自己捡了钱似的,连声道好,“贾家还算仁义,叫你没有宅子也立上了单独的户籍。”
“可到底是驴,下雨天便不得用了。我就是拿来做代步用的,再让让价吧。”
赵陆咔嚓咔嚓的嚼着莴笋,看胡君荣收拾药箱,很快她们就要被一起发配了。
“七十三两!”
要知道,胡君荣一个从六品的官儿,月俸才二两银子一斗米。而这老马买回家,什么也没做,就得先花上大几十两银子,这还只是第一步,后续还有吃喝拉撒睡,不容易。
猜中老头儿想法的赵陆喜滋滋趁着胡君荣休沐,拉着人往南市而去,准备给自己添个坐骑。
还不用老牛受罪,只需要将牛车收拾得干净体面点儿就行,这钱不赚白不赚。
说着又开始给夫妇二人算账,一头成年的驴品相再好也不超二两银子,算上嚼用也就头一年跟打车差不多,而驴的寿命一般在二十年,终身保养费用不过是一口吃食,后续使用费用锐减,当然买驴划算。
胡君荣夫妻两个乐不可支,直言真是有钱没地儿花,这老马拿回去肩不能扛背不能驼的,可真真是祖宗,便嘱咐赵陆不要吃这亏,又问,
“小六儿想买什么样的?牛还是驴?”
眼下只能这样了。
果然,熟悉环境了之后日子就
好过了。更何况,胡君荣既不教赵陆沿医问药,也不要求她学什么,只说王太医说了,一切全靠她自觉。
绮霰见状,打趣道,“怕被你看见他红眼